“呦!大家伙儿都听听。这两口子还真是般配,果然是一个屋檐儿底下的,一样的听不懂人话。奇了怪了,这兔子吃多了,耳朵怎么不灵光了呢?!嘿嘿!怪不得李大人把差事给吃没了呢,原来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今日大家伙儿可都做个见证,不是老娘我狗眼看人低,是这一家子都要低到兔子窝里去了,老娘我好心卖了他家的孩…,哦不,是买了他家的孩子,替这个当娘的养着孩子,还要给人家买新房子住,老娘我都被自己给感动死了。改日人家李大人,哦不,我看这个只会写写字、猎猎兔子的姓李的就算了吧!改日人家的两个孩子若是出息了,老娘就算要回十座房子也不多吧?!谁让老娘我大发善心,急人之所急、救人于水火之中呢!这家人今日算是遇上贵人了。就算好人没好报,老娘也好人当到底,像老娘这样的好人你们哪找去!”
两个脸色煞白的孩子被自己的母亲死死拽住,牙床颤栗着,眼睛布满了血丝。
突然,一个孩子身子微微晃动着昏了过去。
“弟弟!”
……
夜半,又是夜半。
黑暗,又是黑暗。
光明与黑暗、希望与绝望交替的天地间,光明中不乏光怪陆离、肆意蔓延的黑暗,黑暗中的光明却是若隐若现、遥不可及;点点希望总是被绝望无情地吞噬,绝望中,希望又在哪里?
一个看不见希望的人,难免就此沉沦。
一个看不见希望的家,总是寂静无声。
被冰封的人心,整个世界都寒冷刺骨。
被冰封的家庭,门里门外都寒意逼人。
屋里,两个孩子在母亲的轻轻拍打下,已然安睡。一个孩子的额头上放着一块沾湿了的布巾,眼角还留有一丝泪痕。就是这个弱小的孩子,这个在阳光下充满希望地跟父亲和哥哥享受着幸福、欢笑、温暖的孩子,在光明与黑暗、希望与绝望的交流震荡中,见识了人心真实的一面,就是这么一次与占据人心的魔鬼的短暂相遇,使这个孩子即使进入了梦乡,仍不时地微微颤抖,在沉沉梦魇中喃喃自语:“不许欺负我爹!不许…,不许欺负我娘!我不是贼!”
屋外,夜空下,李斯怆然地坐在几片残破的瓦砾上,时而望向天空,时而低头叹息。一条黄狗趴在旁边,头枕着两个前爪,时而微睁双眼,时而昏昏入睡。
天地间仿佛没有一丝生息…
然而,此时此刻,在某些人的心中,却是翻江倒海、风云激荡,怎一个肝肠寸断,怎一个心如刀绞,怎一个五内如焚,怎一个百味杂陈。
不知过了多久…
“你想去外面读书,那就去吧!”一个女子来到李斯身旁,手里拎着一个布包袱。
“……”
“通古,你怎么不说话?”
“唉!我走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和两个孩子怎么办?”
“我能留下你的人,也留不下你的心。只要你的心里装着我和两个孩子,别管你走多远,我们这一家人就没有分开!”
两点晶莹的泪花在李斯的眼眶中闪动着…
原本幸福平静的生活,在现实的无边笼罩和围追堵截下濒临破碎。只不知,破碎之后的生活还能不能回到从前?回到从前的生活还是不是原来的样子?又不知,破碎之后的人心还能不能重新愈合?愈合后的心还是不是原来的那颗心?
现实,是魔鬼的集结号角。在响彻云霄的号角下,多少魔鬼从人心深处的封印中探出头来,伸出利爪,张开双翼,露出了带血的獠牙…
如果说破碎的人心无法愈合,那么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每一个碎片都或将成为划破夜空、沾满鲜血的利刃,在人世间散播痛苦和伤痕。
“齐国,很远!”
“我知道。”
“真的很远很远!”
“不管再远,只要你回来,我和孩子在家等着你!五年,十年,哪怕更长的时间,我和孩子在家等着你!只要你回来就好!”
“等我回来,两个孩子恐怕都已经长大了,我这个当父亲的没有陪伴他们、保护他们,他们会不会怨我?”
“李斯,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拿出点儿男人的样子!不仅仅是给你自己争一口气,也为我和两个孩子争回一口气。我可告诉你,在外面学不出个样子来,不坐着马车、装满金子来接我们出这上蔡城,你就当我们死了!你就永远也不要回来!两个孩子也没有你这个爹!”
……
清晨的阳光照在一个刚刚修缮不久的屋顶上,屋前的院子里,一条黄狗莫名其妙地朝着院门“汪汪”地狂叫着,时而伸出前爪,拼命地抓挠着斑驳的木门,发出“嗷呜嗷呜”的哀鸣…
一个孩子从床上坐起身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却看见自己的母亲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两个金饼子,正在默默地抹着眼泪…
“娘,我爹呢?”
母亲挥手将两个金饼子扔在地上,泪眼滂沱道:“你个天杀的!把这个留在家里,这一路上你吃什么?饿死了你,我跟孩子可怎么活!”
……
一个母亲和两个孩子的哭声,是那么的悲凉,那么的无助,在茫茫天地间显得那么的微弱和苍白,然而,却惊动了天地,渲染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