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不在场,小王说了算。
眼下在赵国这副扑克牌里,赵丹是大王,太子是小王。赵胜虽是扮演着丞相的角色,可他充其量也就算个黑桃A。包括赵胜在内的众多文臣武将们,在大王和小王的王炸面前,要么战战兢兢、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要么五马分尸、千刀万剐、粉身碎骨、身败名裂,至于在这二难选择里落得哪种结果,就看听不听话、乖不乖了。能力,只是忠心之外的副产品。
听话且乖的牌,大王和小王就可以考虑让你当一张黑桃。哪天感觉你变得不听话不乖了,或者排在你后面的红桃、梅花、方片,其中的哪一个比你更听话更乖了,黑桃的位置就会岌岌可危,面临被明升暗降、当一张做陪衬的花牌,或者被下面架空、整日蹲在火盆上烤的局面。
一副扑克,除了大王和小王之外,都是一个比谁更听话更乖的渐进队列。听话且乖的方片可以变成梅花,同样的梅花可以变成红桃,红桃可以变成黑桃,黑桃可以变成上一个队列的方片,上一个队列的方片又向着同一队列的梅花、红桃直至黑桃的方向不知疲倦地努力前进着…
当然,更不乏某些在同一队列里跳跃式发展,以及在不同队列里跨越式发展的牌。
整个前进的队列里,不断有某张看起来呆头呆脑、默不作声、只会站在队伍里鼓掌的扑克牌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莫名其妙的抽出来、放在前面的队列,在飞机展翅或者三带一、三带二以及四带二中鱼跃龙门、青云直上、热烈欢呼、弹冠相庆,提前到达了人生巅峰、抵达了幸福彼岸;也不断有某张看起来文可兴邦、武可定国、论实力绝对不容小觑的扑克牌在一片沉默之中被点名道姓的抽出来、放在后面的队列,终于一把好牌烂在手里,成了散落一地、无人问津的臭牌。
哪张牌被抽出来、打出去,哪张牌留在后面、烂在手里,跟牌大牌小其实没有关系。
抽出谁在前面,抽出谁在后面,表面看去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情。但就是这动动手指的事情,却并非表面看去那么简单。排在后面实力不行的牌想到前面去,那就挖空心思把时间和精力用在抄近路和走捷径上面,亲爹干爹也好、老丈人也罢,只要有人带着飞起来,飞得高了,自然有一群牌围着、遮挡住自身的无能,也自然对其他牌的嫉妒、嘲笑和谩骂在充耳不闻中来一个永别的飞吻。那些自认为自己有几分实力的牌,正是因为几分实力附带了几分不谙世事的迂腐,于是在一次次的手指翻飞中,一次次黯然神伤,一次次饱受煎熬,一次次在前进的呐喊中倒退。
殊不知,对于手拿扑克的人来讲,赢不赢牌根本无足轻重、完全无关紧要,打牌只是一场在资源分配中考验谁最听话谁最乖、谁能给他们带来利益和好处的游戏而已。于是乎,在一场游戏一场梦中,有的人美梦成真,有的人美梦破碎。在一个交换利益,交换人脉,交换资源的世界里,看得懂还是看不懂游戏规则,是一张牌能否成功的前提,也是一张牌落于失败的根源。
手拿扑克的人,把手里的牌倒来倒去,拼命喊着要赢要赢,其实无论牌局的输赢,他们已经在打牌的过程中赢得盆满钵满。看重最终输赢,把自身能力看得高于一切的牌,最后都输了;看重怎么让自己排在前面先行一步,把讨好大王小王、琢磨人际关系、研究人情世故摆在第一位的牌,最后都赢了。因为,手里拿着牌的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实则自私自利的牌局中人,看重的只是先走的牌给他们带来的利益和好处,至于那些被前面的牌迂回着踩在了脑瓜顶上、被抢占了机会的后面的牌,根本视而不见、可有可无。
一副牌里,小王的作用绝对不可忽略。
大王就像一架客机里掌握航向的驾驶员,脑子里时常是天马行空、云里雾里,且时常将跟在后面的飞机搞得晕头转向、跟不上节奏。
小王就像坐在主驾驶身旁的副驾驶,谁能不能上飞机、他可能说了不算,但让谁什么时候下飞机且采取哪种方式下飞机,他却有着相当的建议权和话语权,以及足够的心机和耐心。
在驾驶舱里的捕风捉影、添油加醋、无中生有、挑拨离间中,不时有某个乘客于高空中被弹射出去,或抓着降落伞缓缓着陆,在心有余悸中了却余生,或在气流的漂浮中与一同被抛出的妻儿老小组成圆环,道声珍重,挥泪永诀。
所以,在大王不在场的任何地方,小王都显得比大王在时,腰板儿更直,嗓门儿更高。
按照太子的安排,看台上的座位由侍者们进行一番重新调整和布置。除三位王子外,其他人暂时走下看台,在马厩前进行简短的参观。
庆舍带人把守住了赛马场的大门。
那匹汗血宝马在马厩里显得格外突兀,与其它马正在细嚼慢咽的草料不同的是,唯独这匹马吃的是粮食。由此可见,世间的不平等是固定存在的。其中,不变之处在于,被后者养活的前者永远是少数,被前者支配的后者永远是多数。变化之处在于,前者中的少数,会一朝之间划归后者;后者中的少数,会在长期奋斗、长期坚持、长期压抑、长期努力,甚至几代人的接力后,将跻身前者的几率一点点撕开、一点点放大,最终实现气质的升华,血统的转换,基因的突变。
吃粮食和吃草料的马,永远相依相伴、彼此可见。不然,吃粮食的马吃着粮食还有什么味道?在打着饱嗝中哪有优越感可言?吃草料的马吃着草料还有什么感觉?在隐隐的饥饿感中对扬起的鞭子怎能不满怀期待、不奋力向前?
参观的队伍里,赵胜怅然若失,低头不语。楼昌却一脸兴奋之色,指着汗血宝马,一通口若悬河、侃侃而谈。
廉颇面露凶相,环顾之际,见乐毅和田单站在身后,便扭过身来,刚要开口,乐毅抢先对着田单说道:“诶~,我说,当初齐王赐与你的水晶组配,你不是转赠给吕公子了嘛!怎不见人家吕公子戴在身上呢?怕是人家压根儿就不稀罕吧?哈哈哈哈!”
田单却不搭话,走到陈政身后,一拍陈政的肩膀:“我说姓吕的,老夫赠你的水晶组配,如何不见你戴在身上,难道看不起老夫不成?”
陈政急忙解释,只因那水晶组配价值连城,自己一介商贾、身份卑微,哪能整日戴在身上招摇过市、引人侧目呢?!
田单眼睛一瞪:“吕公子若是不将那水晶组配戴在身上,便是看不起老夫,老夫也没有吕公子这个朋友。”
廉颇凑了过来,故意提高了嗓门儿:“什么水晶组配不水晶组配的,还比不得人家一匹吃粮食的马。等秦军围住了邯郸城,人都要饿死了,人家的马比人命还值钱,水晶组配算什么!”
楼昌看着廉颇笑道:“老将军误会了!老夫不惜重金购得此马,且以粮食喂食之,乃是为了用此马改良我赵国的战马。只要假以时日,我赵国的战马便会因此马而驰骋天下,西御秦国,北御匈奴,则指日可待也。哈哈哈哈!”
廉颇撇嘴道:“一匹马吃粮食还不够,若是赵国的马都吃起了粮食,我等都去吃草得了。有朝一日,赵国的人都饿死了,只剩了吃粮食的马,到那时还不知便宜了谁!”
楼昌一指廉颇:“你…!”
苏代抓住楼昌抬起的胳膊,将其按了下去,笑嘻嘻道:“说来说去,楼大人和廉老将军都是为了赵国嘛!何必为了一匹马伤了和气呢?哈哈哈哈!”说着,用眼睛看向了陈政:“若说这马能不能吃粮食,还是听吕公子有何见解才是。毕竟这城中的不少粮食是人家买来的嘛!”
众人都看着陈政…
陈政一笑:“呵呵!我能有什么见解。不过嘛,我是个商贾之人,商贾之人讲究的是投入和回报。投入大于或者等于回报,这样的事情就是得不偿失、瞎耽误功夫。回报略大于投入,那也只是赚到些微不足道的辛苦钱而已。只有回报远远大于投入的事情才更加值得去做。按照楼大人的说法,喂粮食给这匹马就相当于前期的投入,后面就要看这匹马能为改良赵国的战马创造多少回报了。若是看不到回报,或者回报甚少,那这匹马别说吃粮食了,怕是连吃草的资格都没有,被人扔进锅里煮着吃了倒是死得其所。”
楼昌一指陈政:“你…!”
郑朱上前道:“方才诸位所说,都是为了赵国着想嘛!楼大人的这匹马若真的能改良赵国的战马,别说吃粮食了,就是吃金子,那也是值得的。哈哈哈哈!”
……
参观完毕,众人在侍者的引领下回到看台上,又被一一领到指定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