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政一手挽着廉颇的胳膊,一手拎着个酒坛子,两人摇摇晃晃从大门走了出来。
上了马车,老仆人未等得到任何指示,便揉着惺忪的睡眼,扬起手里的鞭子,直奔吕老爷子的住处而去。
夜半的邯郸城,显得格外寂静。
马车的车轮转动在起伏不平的路面上,车轴处发出“吱扭吱扭”的响声,更给这看似平淡无奇的夜晚增添了几分安静。
在马车后面约有二三十步远的拐角处,隐约闪动着几个鬼魅般的身影。
前方岔口,一队手持火把的兵士正在执行巡夜的任务,当发现这辆神秘的马车后,一字排开堵在了前面。
“停!车上的人全部下来!”
刚刚停稳的马车被瞬间包围。
带队的兵士举起火把,在老仆人脸前照了几下,又用火把朝车厢比划了比划,不屑道:“车上什么人?再不下来,当心小爷一把火烧了…”
廉颇从车厢里探出头来,一只手遮挡着火光的照射,含混不清道:“这是谁,谁这么大,大的口,口气,还要烧,烧死老夫?”
火把在廉颇的脸前绕动了几圈,那领头的兵士惊呼一声:“廉,廉,廉老将军!”
廉颇眯缝着醉眼瞅了片刻,抬起胳膊一指:“亏,亏,亏你还认,认得老,老夫。”
“我就是化成灰,哦不,廉老将军就是化成灰,咦?还不对!瞧我这张臭嘴!”那兵士朝自己脸上打了一下,赔笑道:“当初若不是廉老将军将我从长平放回来,我这会儿…,唉!啥也不说了。老将军,这么晚了,您这是…”
廉颇指着那兵士,又摸着脑袋回忆了一下,猛然道:“老,老,老夫想,想起来了,你,你是郑,郑朱大人那个小,小,小姨子,哦不,不是,是小,小舅子?”
那兵士一脸的无语。
“呃~!不对,你,你是庆,庆舍将,将军给老夫写,写信说的那个,那个他老,老丈人的干,干儿子?”
那兵士一脸的无奈。
“平原君。”那兵士悄声提醒道。
“平,平原君?”廉颇揉了揉眼:“啊~哈!可,可不是嘛!你是平,平,平原君的什,什么人来,来着?”
那兵士凑到廉颇耳边轻声道:“廉老将军,我表舅的发小的亲侄子的娘舅的干爹,是平原君府管家的兄弟的二奶奶的表侄子的三姨妈的隔壁邻居的七舅姥爷。这回您想起来了吧?”
廉颇的脑袋晃了几下,险些从马车上一头栽下来。“是,是你小子被平,平,平原君召,召回邯郸的?对,是你,你小子!”
“若不是老将军看在平原君的面子上,将我从前线放回来,我这会儿不早,早死在长…”那兵士发现廉颇眼神不对,急忙伸手打着自己的脸:“瞧我这张臭嘴!该打!真该打!”
廉颇指着马车后面:“行,行了!你,跟,跟在后面,跟着老,老夫走。”还没等那兵士答话,廉颇钻回了车厢。
那兵士看着一旁面面相觑的二三十个手下,喝令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廉老将军说吗?跟在马车后面,廉老将军去哪、咱就去哪!廉老将军让干啥、咱就干啥!”
马车带领下的队伍犹如一条在深夜的邯郸城中游走的火龙,穿过了几条街巷后,来到了被严密看守下的目的地。
负责全天候保障吕老爷子一家老小“安全”的兵士们,自打老远看见那条火龙,还以为是换岗的时间提前了、又或者是集体眼花了,临近了才注意到前面还有一辆其貌不扬的马车。
廉颇拎着个酒坛子下了马车,一饮而尽后将酒坛“啪”的摔在地上,眼睛里尽是重影…
为首的兵士一路小跑来到廉颇近前,单膝跪地道:“不知将军深夜到此,可是有王令…”
瞳孔里全是重影的廉颇还以为面前跪了一排数不清的兵士,伸手指着那些影子兵士:“至,至于派这,这么多人,人嘛!都,都,都给老夫闪,闪开!”
跪在廉颇面前的兵士为难道:“这…”
廉颇手舞足蹈着:“什么这,这,这那的!”接着指着自己的鼻子:“看,看清楚老,老夫是,是谁。”然后又朝身后的火龙队伍一摆手:“给,给,给老夫拿,拿下!”
提前从长平前线捡回一条命的那个兵士也是傻了眼,这是怎么个情况?!
现场正在僵持之际,陈政下了马车,迈着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的步伐,口中念叨着:“这,这就到,到了?可,可不,不是嘛!”说着,绕过了廉颇,来到吕老爷子的大门前,伸手拍打着大门,高喊道:“开,开,开门!”
毫不知情的吕老爷子一家从睡梦中惊醒!
陈政独自一人面对着大门内、院子里的吕家上下,当大体上说明来意后,吕老爷子急得直跺脚,冒出一口卫国方言:“这是弄,弄啥嘞?这咋说走就走啊!我,我那么多金子可,可咋带走啊!你,你说走,咱就走啊?咋也不早点儿说一声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快,快点走,走吧!金子有我看,看着嘞,就,就放心吧!今晚若是再,再不走,就,就走不成啦!连命也要留,留在这儿啦!”
吕老爷子一瞪眼:“你说啥?邯郸城这次守不住啦?要死咱们一块儿死!我要跟我的金子,哦不,我要跟邯郸城共存亡!”
曾经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也算见过世面的吕老爷子活了一大把年纪了是不怕死,可并不代表其他人跟他一样有勇气或者活够了。
经过陈政和众人的一番连拉带劝、连推带搡以及连哄带骗、连蒙带吓,足足用了将近一个时辰,吕老爷子在恋恋不舍地交出金库钥匙后,挥泪登上了马车。情急之中,吕家上下的所有人等都各自收拾了简单的随身行李,一个挨着一个的挤进了马车的车厢。
大眼瞪小眼的守门兵士们看着眼前的一幕,齐刷刷将目光聚焦在了带班儿的兵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