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人吓得脚下一滑,脖子挂在了白绫之上,整个身子悬于半空…
门外的赵姬本要冲进门来抢救异人,不想情急之中,一只脚被绊了一下,挺大的肚子硬生生撞在了坚硬冰冷的地面上,疼得这位刚刚还在河东狮吼的女子一阵抽搐,满脸和脖子上冒出了汗,喉咙里隐约传出教人听了揪心抓肺的声音。
现场的情景异常尴尬…
且看挂在房梁上的异人,消瘦的脸上露出道道青筋,眼眶中布满了血丝,两只手死死抓着面颊两旁的白绫,两条腿交替用力踩踏着空气,却借不到一丝一毫的反作用力,反而每蹬出一下,便由人间向着地狱更近了一步。
再看倒在地上的赵姬,情况比起异人好不到哪去,阵阵钻心的疼痛,经由这位无助的女子的神经导线,直达大脑中枢,整个身体系统燃起了旋转的红灯、响起了刺耳的警报。惊慌失措的大脑中枢一次次发出谁也看不懂的乱码,位于指挥中心的显示器上闪现着波动的雪花。
前者证明,每时每刻供你呼吸的空气即使对你来说再过重要,它的任务也是平等地关照世间的每个生命,不会为了拯救任何一个独立的存在或者自认为自己特殊的存在而改变自己,世间一切窒息而死的生命都无法怨它恨它,只能归因于其它。
后者证明,每时每刻踩在你脚下的土地,可以承载生命,也可以容纳死亡,可以在上面漫步行走、肆意横行,也可以在上面开山放炮、铺路架桥,还可以在上面大开杀戮、拔剑自刎,但其上面的一切生死存亡也无法归结于它,只能归因于其它。
两者,远不限于两者证明,真正关照生命的东西都在看不见、摸不着又随时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默默存在,那些变化多端、眼花缭乱,令人目眩神迷、朝思暮想、流连忘返、欲罢不能的东西只会迷失人们的双眼,迷惑人们的心灵,迷散人们的心智。大道至简。越简单的道理越管用,越简单的东西越长久。反之,越繁复的道理越是自圆其说的歪理,越繁复的东西越是昙花一现的短命。天地间,最朴素,也最动情的东西,都隐藏在亘古不变的最初直至最终的呈现里。天下人皆知美之为美、善之为善的东西,很可能是丑的另一种形态、恶的另一种伪装。不妨去看,那些让人趋之若鹜的所谓的美的东西无不教人丑态百出、原形毕露、蜂拥向前、前仆后继,人间多了多少数不胜数的丑。那些装模作样、装腔作势、惺惺作态、振振有词的所谓的善的东西无不教人遮蔽双眼、迷乱心神、山呼雀跃、盲从不返,人间多了多少斯不善已的恶。美丑善恶构建起来的大千世界,多少人迷茫其中,失去方向。
此时此刻,赵姬的方向就在前方。半空中悬挂着的不仅仅是一条性命,而是自己在命运的大河里游向彼岸的精神寄托和现实依靠。
这位司马迁在《史记》当中都不屑于记录其名字的女子,来到世间面对自己改变不了的原生家庭和原生状态,只有凭着自己仅有的一点美貌和自心底迸发的一点梦想,于现实中忍着剧痛、艰难爬行。于现实中忍着剧痛、艰难爬行并不可怕,人间的现实中最可怕的是,当一个人付出了他或她所能付出的一切,忍受了他或她所能忍受的极限,做出了他或她所能做出的所有的尝试,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所有,却发现,前方依然黑暗,希望永远在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
别人与生俱来、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和享有的东西,对另一些人来说,拼尽了力,磕破了头,咬碎了牙,尝遍了辛酸,饱受了屈辱,也得不到。同一片天地,同一个人间,有人春风和煦,有人寒风刺骨。连一丝希望都不留给后者的天地,何其无情;连一丝希望都不留给后者的人间,何其冷漠。活得有目标很容易,活得有希望就很难。因为希望往往掌握在从不给他人希望的人的手里,且那些人,都几乎全部的早已进化为冷血动物。
掌握“希望”这一世间最宝贵资源的已进化为冷血动物的冷血动物们,都活在冷血动物的彼此交换资源、交换人脉、交换利益的等价交换的世界里。但凡心中留有几分温情,对世间抱有几分幻想的人,隔着冷血动物的世界的玻璃窗看来,要么是嗤之以鼻的蔑视、藐视或无视,要么是一个连塞牙缝都不够的可怜的猎物而已。
等价交换是冷血动物们遵循的法则。除了感情之外,一切都可以成为交换的筹码。区别在于,交换筹码的桌子大小不同,桌子上放的筹码多少不同、大小不同,围坐在桌子边的人不同。有的人换来换去,筹码越换越多、越变越大,进而坐到了更大的桌子边上;有的人换来换去,筹码越换越少、越变越小,退而坐到了更小的桌子边上。
哪些人与你坐在一张桌子边上,决定于你手里筹码的多少和大小。其本质的真相是,你手里有多少筹码、有多大的筹码,决定了你能与哪些人坐在一张桌子边上。你决定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决定你。拿着一张千万支票,却坐在了一群争抢硬币的人里面,那就只能等着被群起攻之、瓜分殆尽。扛着一袋硬币出现在满是支票的桌子旁,只会被人将手里的烟头弹在脸上,继而在狼狗的嘶吼声中自觉地消失在街角。
道是无情却有情。
人间的幻象和真相同时存在,随时切换,随处可及。
骄阳似火、百花盛开、赏心悦目、嬉皮笑脸的热情背后,隐藏着一张张随时变脸的冷酷无情的脸。翻脸无情、颐指气使、麻木不仁、冷若冰霜的画皮之上,浮现着人间最真实的真相,最真诚的表达。前者看似有情却无情,后者看似无情却有情。
人海茫茫,交织如梭。
人与人之间,无非是彼此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说说话而已。其中,不说话也是跟你说话的一种表现形式,一种不言自明的鲜明态度。当你混得好了,不想说话也会有人主动找你说话,你不好好说话也会有人跟你好好说话。混得不好,你想说话也不会有人找你说话,你好好说话也不会有人听你说话,不会跟你好好说话。人家听不听你说话,愿不愿意跟你说话,跟你好好说话还是不好好说话,与人的好坏无关,与所说的话的正确与否无关。没用的好人遍地都是,有用的坏人照样呼朋唤友。正确的话在没用的好人那里说出来都是味同嚼蜡的废话,胡说八道的歪理在有用的坏人口中说出来照样掌声雷动。人与人对话的世界里,没有好人和坏人之分,没有说话的对错之分,只有人与人之间有没有用、有多大用的区别,只有同样一句话从谁嘴里说出来的区别。很多话,同样的话,从一个人嘴里说出来只是无人问津的废话,从另一个人嘴里说出来就是奉若圭臬的真理。
想不想说话由着自己,一张口说话别人就要静默聆听,即使不好好说话别人也要跟自己无限耐心、无限谦恭的好好说话,这样的一张嘴后面,必须有一只握着鱼饵的手,一张摆满肉的砧板,一个塞满钞票的夹子。
把自己变得强大,由强大中不断制造自身价值,并不断产出对于别人的价值,是构建自己的价值体系、进入别人的价值体系的基础,是摆脱对别人的价值依赖、形成别人对自己的价值依赖的前提,是摆脱自卑、变得自信的基石,是想不想说话、怎么说话由着自己性子的个性支撑。否则,个性只能是人生的奢侈品。创造自身价值,才能进入别人的价值体系。自身价值越高,就会成为更多人价值体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到那个时候,不仅可以有个性,而且还可以任性,任性到何种不堪的程度,眼前同样是鲜花和掌声,整个世界充满爱。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首先活在一个每个人都在你面前懒得装的世界里,活得足够久了,日后有一天,每个人都在你面前装的时候,才能保持住一份清醒和从容。
在幻象的包围中怡然自得飘飘然的人,慢慢也就融入了幻象,变成了一个可怜的、庸俗的、渺小的幻象。在真相中愤世嫉俗愤愤然的人,慢慢也就淹没于真相,在气泡升腾中化作一种清醒的糊涂,执念的迂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