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姝低头,端详囡囡脸上细长的伤口。
“这点子伤,一半天就长合了,不怕的少姝姑娘。”王氏惊魂未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孩子能平安上岸已是求之不得,这点伤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少姝在身上摸索一阵,旋即展颜:“幸好还在。”
她摸出个荷包,因手抖,来回几次才打开,从里面轻轻倒出些灰色粉末,仅微微有些打湿。
“少姝姑娘,这是啥?”匐勒注意到了,感觉讷闷,“看着好像草木灰?”
少姝微抿着嘴,将草木灰粉末小心涂抹到囡囡伤口上,答道:“没错,本姑娘‘特制’的草木灰,愈合这种伤口是等闲事。”
囡囡这会儿像个大孩子了,也不吭声,纹丝不动地举起脸,让少姝上“药”,那看着大姐姐的神情,无比信赖和亲近。
抹匀了,少姝将荷包递给匐勒:“等回去再抹上两遍,管好!”
匐勒唯唯应了,再不多问,接过“恩物”仔细收好。
王氏好容易止住了抽气似的哽咽,又手忙脚乱地从马车上取来件包袱:“少姝姑娘,这是我随身带的粗布衣衫,两日前刚浆洗净的,姑娘若不嫌弃,先将就披上,御御寒气,若是着凉了,仆妇我心里更过意不去啊!”
“王婶说得哪里话来,这衣衫好哇,我和囡囡一人一件。”少姝开心接过,手忙脚乱地与囡囡披裹起来,又将两人发髻上的水珠拧干,不知怎的,这会儿反觉身上更冷,待歇一歇,缓口气,赶紧回家是正经。
王氏唤了儿子,抱上女儿,向救助过他们的好人一一道谢。
河滩上一片乱哄哄,间或夹杂着孩童们的欢声笑语,少姝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切,仿佛回到了突发情状之前,或者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如常的安乐祯祥之气萦绕四周,真好。
唯有悄悄聚在少姝身边的数名女娃,红了眼睛,嘤嘤抽咽,还没有自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少姝勉强站起,犹自体贴地摸摸这个,拍拍那个,以示安慰。
“少姝,你这胆子也太大了。”
冷不丁的,听到人群中传出熟悉的声音。
少姝心下瑟缩,满目惊讶地转过身去,本就圆溜溜的眼睛睁得更圆了:“子猷哥哥,怎么是你!嘿嘿,什么时候上山来的呀?”
来者恰是华岩书馆郭家的长房长孙,少姝的大堂哥郭子猷。
在他们家里,从来都是小的“怕”大的,“怕”大的教训数落,规矩恒久不变。
少姝顿时手脚无措,心下忐忑,真不知子猷到了几时了。
“若不是恰巧今日携友上来,还怕看不到妹妹这么大动静呢!”子猷也笑了,眼中却没有笑意。
“没办法,匐勒的妹妹落水了,偏他又不会水,情势危急,救人要紧呐!哥哥知我水性好,不用担心。”少姝赧然,眼神亦有几分躲闪,说着朝子猷身后张望起来,紧紧身上裹着的衣衫,“这两位公子便是哥哥知交?少姝今日如此狼狈,多有失礼,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见少姝对答如流,神色如常,子猷脸色稍霁,他微微侧身,一左一右引见道:“少姝,这位是刘渊公子,刘公子是匈奴左部帅的世子,昔年我游学于上党,曾与刘公子共拜于崔游先生门下。”他顿一顿,“这位是贾飏公子,贾公子乃贾县令爱子,今春始,要来咱们书馆就读了。”
施过礼,少姝大方地向二人看去。这一打眼,看到那刘渊身形魁伟,面容轩昂,自带一股英气,由顶至踵竟皆中原服饰;而那贾飏的面目偏文弱些,眸正风清,面露浅笑,一袭深袍中规中矩。
既是子猷哥哥看重的人,她也不敢怠慢,忙道:“福地自有福人来,我说今日天光澄和,野雀子欢叫不休,果真是有贵客到此。”
两位公子回礼间客气大笑:“好说,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