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缓缓行进,车轮碾压过土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持续不断的震荡从腰部向上传到脑际,尹毅闲坐着,思绪沉浸在当日拜师的回味中,神情似有点恍惚。
少婵满面堆笑让尹毅往里坐坐:“我们姊妹几个挤进来,这么宽敞的牛车都逼仄了,尹毅兄弟小心别掉下去了。”
尹毅听她这样讲,赶紧欠欠身,沿着车沿稍微挪动了一点点,少婵对待下人惯以谦和,他却不敢越礼。
专心赶车的尹毓川往身旁瞥一眼,粗声道:“少婵姑娘,我这儿子呀,有只脚勾在车上就掉不下去!”
车内传出少女们银铃般的笑声,周遭气氛也给她们渲染的愈加轻松明快。佳节将至,姑娘们身着各色亮丽的衣裙,上俭下丰,小臂袖口肥大,下裙都是多折裥裙,裙长曳地,半遮住织纹锦履,松松的堆在轿厢板上。
“少婵姐姐,你没听尹叔说么,尹毅兄弟已作了思医师的弟子,专攻武学,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要武功盖世啦。”子献也笑道,他与兄长子猷各自骑马,与几位小厮悠然随行在牛车旁。
“多好啊,不消说,管家阿翁肯定乐坏了吧?”少婵将车窗帘子掀高了,探头应道。
“那可不!”尹毓川的嘴角直咧到耳根下面去。
少妍忽脆声提议:“尹叔,不如让那小鹿也上车来?它独自跟着跑在后面,怪可怜见的。”
尹毓川扭头骇笑:“不行吧,这小家伙在山上野跑惯了,定不会乖乖地坐着,冲撞了姑娘们可不好,万一吓着了羲小公子,那更担待不起呦。”
端坐于车厢最里面的,正是怀抱儿子的王文娟,两朵盘桓卧髻随意交叠于头顶,素衣淡妆,面色恬静,也不多言,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儿子身上。
小羲不满周岁,生得虎头虎脑,他还没惯坐牛车出行,软软糯糯的粉臂紧紧地勾在母亲的脖颈上,眸子闪闪如电,努力撑起小脑袋,盯一会儿车窗外流动的景色,粉嘟嘟的小脸上,浮现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少妍逗着刚会咿咿呀呀的侄子:“小羲胆子可大了,上了山,还得让骐骐驮一段才好玩,对不对?”
“对,对。”
小羲奶声奶气地,反复用单字回话,引得一车人开怀不已。
“少妍姑娘,不用担心骐骐,说实话它可乐得这样跑啦,一听能进城玩儿了,即刻夺门而出,比我还焦急哩。”尹毅显然了解骐骐多些,对它的心性了如执掌。
“骐骐是盼着下山,我们可成天都盼着上山去找少姝姐姐玩呢,”这回开口的是少嫆,“我早一天连觉都睡不着了!”
“谁说不是,不过我们这许多人,又得去陶复庐叨扰,可惜不能当面向思医师致谢。”思婵客气道。
“三婶和少姝多有费心,每回留宿陶复庐无比妥帖。对了,我常想着那间药房,异香异气的,再没在别处见过。”少妍忆道,捂嘴笑,“少姝也不用什么香了,只需在药房沾染些就够用。”
“上回少姝姐姐回来,我还问过她,骐骐毛色如此雪白罕见,不知是哪里来的?”老幺子默对新奇的事物天生有股探究的兴趣,神色间带着玩味的笑意,“我以为是思医师专门给她找来的,结果竟说是捡来的。”
“哪里有说得那么轻巧,”少嫆接茬了,“我听少姝姐姐说过,她见骐骐时,小家伙身边没有跟着母鹿,也许累得跑不动了,倒卧在林间,她下山时恰巧发现,时机刚刚好。”
少婵摇头:“少姝她那是怕说出来了吓着你俩,因没敢多说,其实骐骐这条小命是从狼嘴里抢下来的,为着解救它,少姝可谓历经一番奇险,是不是啊,尹叔?”
看来,少婵所知的是从尹毓川这里听来的。
尹毓川见问到自己了,不免哼哈起来:“这个嘛,究竟如何,我还真没亲见,也是听毅儿回来讲的。”
众人忙忙的往车门处凑过去,博袖长裙拉扯间,几乎没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