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娟无奈,陪笑道:“这孩子,什么也想掺和一嘴,还都说不明白。”
“最待见稚子学语的清脆声音,百听不厌,巴不得天天与他们腻歪一起,什么忧烦着恼,通通跑个精光,比延年金丹还灵!”
小羲仿佛听懂了老老翁的话意,冲他连番绽开烂漫无邪的童颜笑,美得个尹横不要不要的。
刘氏忙问:“乖乖肚子饿吗?叫他们上些软烂的汤饼可好?”
王文娟连连摇手,婉言谢绝:“夫人,不打紧的,他才刚吃喝饱了,现下也不瞌睡,净记挂着玩耍了。”
刘氏笑:“耍耍好,下地走动几回还能消食。阿真,你来,陪陪郭小公子。”
侍立一旁的书童阿真正觉百无聊赖,得了令,便风一阵儿赶过来,递上一把鲜嫩的桑葚果子,凑到小羲鼻尖:“小公子,要不要玩儿这个?”
小小人儿即刻瞪圆了黑白分明的大眼,使力扑腾着,伸手要来拿。
“那就劳烦阿真小兄弟了。”王文娟这才松开了疲累的臂膀,也好借此歇一歇。
“阿真,留神别让小羲满口全吃了,小心噎着!”思霓追着叮嘱道。
“夫人们放心,有我呢!”阿真一笑,嘴角直咧到耳朵根去,“我带小公子上外廊瞧瞧去。”
宁馨儿小羲咯咯笑着,他腿脚上的劲道不足,活像一只软软的幼鸭,左右摇摆蹒跚着,“牵”住阿真的手,在厅堂内转悠了两趟,才绕出门去。
稍事沉吟,贾敏求转向尹横,端然拱手道:“尹老行事一向勤谨,又急公好义,由洪山河民众一致推举出来,做‘水老人’为县治为忧,多有烦累啊!”
尹横沉稳地躬身以对:“县令谬赞啦,这把老骨头了,还可为乡里劳心出力,才堪荣幸已极。”
“水老人……”
刘氏与儿子交换过意外的眼神,二人无疑是头回听到——洪山还有这样似是而非的“官称”。
侍奉一旁的主簿冯粲心思缜密,见此即刻弯身上前,谦声低语道:“夫人、公子,所谓‘水老人’,身担村中看护打理水源之职,遇旱季,尤须费心调停用水纷争,需得熟悉水利,公正持重,且具威望之人来充任,因由百姓举荐,故此皆是平民,并无功名或职衔在身。”
“分水之争,那可是不好平息的呀,”贾飏随父亲职务调徙,一路交游到此,也略有耳闻,“据说太原郡的难老泉,世代溉田千顷,饶是如此,南北两渠的百姓也时因用水各执己见,互不相让。”
(难老泉,出自太原悬瓮山,不知始于何时,《山海经》中有:“悬瓮之水,晋水出焉”的记载,泉水清澈见底,长流不息。晋祠内,周柏、难老泉、侍女像,被称为晋祠三绝。)
“是,每逢旱时农田亟需引水灌溉。先前,山民各自为营,上游占着地利,水满了也不可惜,下游想引水但又水量不足,两头相持不下,这时,由公正的水老人出面,主持分水事宜,大家才会心服口服。”贾敏求为儿子详加释疑,其熟稔程度,亦是位不打折扣的“界休通”,“源神池此地是泉眼所在,亦为分水处,横建有石堰,上凿三眼石孔,以作公平分水之用。”
“原来如此。”贾飏闻言了然,心下肃然起敬,“尹老年高德劭,有此名望当之无愧!”
尹横说话向来坦诚率性,稍不留神,便开始了: “公子啊,似我们华岩出身等人,哪个敢忘有道先生的修身训诫?老朽铭记至今的是,人要活到老,悟到老,须知,德行是不会跟着年岁上长的,更有甚者,会背道而驰。惟有凭‘德’高望重的,而无借‘年’高望重的。很是有人,惯会倚老卖老,小辈人越加忍让,反倒拿捏起来,拎不清轻重好歹,现眼出丑,属实没法儿看!”
老人神情并茂地倾吐衷肠,在坐者无不上心聆听,会意的微笑不觉爬上各人的眼际眉梢。
缓了口气,尹横又接着说道:“老朽时时以此为戒,但遇事务,务必左右权衡掂量,以求处置稳妥,庶不负乡里乡亲所托。”
“好,好!”惊喜于老人的身子骨比预想的还硬朗,依然健谈,且直白爽脆,几乎是句句说到贾敏求心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