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妍靠过来,貌闲随意,拿起少姝脖子上挂着的玉桃,对着夕晖摆弄赏玩:“成色实在是不错。”
没多久,又漫不经心地问道:“少姝啊,你看那贾飏公子为人如何?”
“教养很好啊,贾公子慷慨爽利,广见洽闻,我看县令夫妇很是以子为傲。”
“妹妹还是率真,所谓人不可貌相,岁寒,方能知松柏之后凋也。”
“哦?”意外她话外有音,少姝这声一路挑上去,“少妍姐姐,莫非你更清楚内情?”
“清楚倒也谈不上,只是听过些风言风语。”少妍见妹妹那穷根究底的好奇心给吊了起来,于是开启了故作深沉地讲述,“对了,你也知道,贾县令与咱们父辈交好,他也是从未纳过妾的,故此只有贾公子这一根独苗,打小说不出的珍爱宠溺。因常年外任做官,留下夫人在家中事奉婆母,拉扯小儿。那贾公子幼起娇惯,于学业从不见上心,长大了些,成日与一班酒肉朋友为伍,四下游荡,一味高乐,眼看着快要管教不住。前两年,他却得了场大病,你猜如何?痊愈后,不知为着什么,竟骤然转了心性儿了,说是活脱像变了个人似的,你道怪也不怪?”
少姝讶异的撑圆了嘴,好半天合不拢:“怎么会有此类传言,是不是误传?”
“背后不要论人长短。”少婵听不下去了,回过头来,神色颇为冷峻,“少姝,那些个捕风捉影的事情,理都不要理。”
“哎呀,英明神武的大姐姐,咱们自家人说话,就别小题大作啦,”少婵打着哈哈笑道,“关起门来,谁家闲谈不说人非呢?!”
见少婵不再打岔了,少妍又道:“我也是别处听来一耳朵,感觉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少姝努力地回想一遍,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虽说,那贾公子言行举止间,似有点出挑,但那多少也与其家世出身有关,还算不上是轻薄虚浮之人。说到底,他为人到底如何,该操心的是子猷先生,同咱们也没什么相干。”
“这个——”闻言,少妍无端结巴了半天,少婵从旁看着,实在没忍住,低头笑了笑。
“咳,晓得你机灵,不过,山上的日子自在无拘,见识的人便也多杂,我只白嘱咐一声,觉得你该多少知晓些罢了。”
就这样,关于贾家的话题到此为止。
话说贾飏和阿真一行,经约莫半个时辰的匆忙赶路,回到了县衙府邸,即刻往内室告知父母。
隔着院墙,能听到已届一更三点的隐隐暮鼓。
快步打帘入室,贾飏见父母向东而坐,品尝着盘中瓜果,斜斜地看向窗边新开的夹竹桃,似在低语闲谈。
“儿子回来了。”刘氏当即展露出踏实安乐的笑容,“在念叨你呢,天已擦黑了,还不见人影。”
贾飏上前一一禀明,方才坐了。
“唔,尽兴而归,”自知儿子是性情中人,喜怒皆形于色,贾敏求凝眸端祥其神情来,点头道,“可见这一趟没有不走,玩得痛快意足。”
“孩儿那不消说了,只是,论起今日咱们家里最欣喜开怀的,理当是得晤挚交的父亲大人才对。”贾飏尚自忘形,思绪明敏,语速如飞。
他反过来细看父亲姿容,其松泛宽舒,非平日悬心公务之态可比。
“若早些年回来,想必未能如此,你父亲他也算是衣锦还‘乡’,可慰师友了。”这是刘氏对夫君的理解。
贾敏求冁然而笑,只引了句《登楼赋》舒怀: “人情同于怀土兮,岂穷达而异心。”
(“人情”句:出自王粲《登楼赋》,意即人思念故乡的感情是相同的,岂会因为穷困还是显达而表现不同。王粲,东汉末年文学家、官员,“建安七子”之一,太尉王龚曾孙、司空王畅之孙。)
贾飏不由地瞪大眼,看来,界休确属父亲心中念念不舍的第二故乡。
“来,赶紧用些茶水,哦,这些瓜果是特意为你留的。”担心贾飏奔袭回来干渴了,刘氏一迭声催促道。
贾飏端起茶盅到唇边,轻嘘着吹走热气,舒舒服服地深吸了一口,目光落在桌面的灯盏上,那里,只摇曳着一朵灯火。
春日里复苏的三两小虫,欢快地围着灯火追舞,灯盏的纱罩上,还停着两只身形稍大些的飞蛾,似乎倦意萌生,懒懒地敛翅爬着,纹丝不动。
贾飏十分钦赏母亲对弱小飞虫的怜惜。
他曾经问过:“母亲为何学佛?”
“还不是为了你。”刘氏每每这样回答的时候,目光悠远而慈祥,语气感叹且满足。
她还有个行而不辍的习惯,每日早起,先将源头活水供于佛前,第一杯清水,总是端给儿子饮用,据她的说法,这是供过佛的清泉,可以保佑人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眼神瞟过,见桌上摆了一对簇新的白釉铁锈红山水玉壶春瓶,贾飏笑了:“看来母亲今日‘斩获’颇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