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夜色空寂,塞北的路面上残存着零星雪色。雨水沾湿男子额前碎发,顺着眼睛滑到面上,又垂落身上泛着银光的战甲上。
这匹战马跟着他从上京来到北疆,如今又载着他回到故地,京城与北疆的距离究竟有多远?千里?八百里总是有的。
上一次这样狼狈还是在八年前,那时他疯了一般地逃离上京,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母亲会谋反,只想逃得远一点,再远一点。
这一次呢?是听说她要嫁给郑云情做王妃,还是……更早以前。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边疆赎罪,等着自己立了足够的战功就去回去见她,一年又一年,直到如今她要落在别人手里,成为别人的妻。
风和雨都是冷的,他的心上却噌地燃起火来,怨愤?不甘?还是妒忌……不。都不是。如今,他只想亲口问一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那么干脆就答应了皇帝的赐婚,真想挖出她的心看看是什么长的。
数不清多少个日夜,雨停了又下,马蹄蹚过山川河流,昼夜交替,他不眠不休日夜兼程,终于在某日夜里抵达上京。
照夜已经累得抬不动马蹄,他把它拴在驿馆,扯上身侧马匹的缰绳就往西山赶。
山路湿滑,这匹畜生比不得照夜与赵嘉邯心意相通,多少次把他从马背上甩下去,躺在也不知道是泥水还是雨水里,他抬眼就看见山顶上星星点点的微光。
她也未寝吗?
从坑里爬出来,他顾不得拧下肮脏的衣摆,啐了一口灌到嘴里的泥水,握紧手里的牌子便又向着高处而去。
快了……就快了!
马上就可以见到她了!
“站住!什么人擅闯西山别苑?”门前禁卫看见他孤身上前,提剑就要把他轰走,赵嘉邯侧身一闪反手给了个过肩摔。
周遭有更多禁卫上前,想要将他团团围住,他的眉头皱起,右手去摸身上的剑,意外地扑了个空,原来早就丢在半路了。
一人见他未携剑,就按捺不住跃跃欲试。
赵嘉邯沉着脸色,目光阴寒,一声惊雷乍起,闪电映出他面上的杀意,顿时将那人摄在原地。
“滚开!”他冷声道,目光直勾勾盯着那扇门,“谁敢拦我的路——”
“就把命留下!”
禁军奉帝命看守此地,哪能就此放过他,为首之人大喝一声,“无陛下手令不得入内!违者杀无赦!”
这些入铁了心跟他作对。赵嘉邯阖目,哪怕是暴露,也在所不惜了!他今日一定要见到她。
“麒麟令在此,见此令者如见圣颜,统统退下。”从腰间取出那枚曾代表着他家族荣耀的令牌,他的面目终于清晰地映在为首的禁卫军眼里。
他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后退半步。
“放世子入内。”
前门与后苑相隔甚远,廊下风声穿堂,一片寂静。
他原本迅疾的脚步随着风声缓下来,脑海中思绪万千,千头万绪都抵不过想见她的念头愈演愈烈。
踏上楼阁,那抹微光越来越近,窗上影影绰绰投射出女子的身形,她似乎在看书,赵嘉邯连呼吸也忘记了,他不禁向前探了几许,但见她的发丝随着流风向后纷飞。烛火跳跃着,他甚至听见她平稳的呼吸声。
南棠、南棠……
“啊!”
一声低呼从阁内传来,赵嘉邯正欲窥去,灯火骤然熄灭。
他的心激烈的跳起来,右手颤抖着触碰窗户,一发力便将二人之间的隔阂推开。
室内沉寂着,本该在窗前坐着的人也已消失不见。
应是躲在墙后罢。他想。她幼时同逢宁一起在太学府玩小把戏每次都会往右边躲。
从窗上一跃而入,往右伸手就握住了她的胳膊,他心里想着果不其然,还是被他猜中了,腹上猛然一阵刺痛,他单手擒住她还在往内推刃的手,唇齿间吐出她的名字,“南棠。”
那只手倏然一顿,略显迟疑的声音落入他耳畔,“你是谁?”
他未答,二人沉默着,南棠放开握刀的手,欲点亮身侧的灯,微微一动便被人整个拥入怀中。
那柄刀落在地上,南棠被禁锢在这个冰冷而又炙热的怀抱里,触手的是冰冷的战甲,她亦听见此时此刻紧紧抱着自己的人激烈的心跳,泪水忽然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心底隐隐浮现的名字涌上脑海。
“小姐?”是阿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