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躲?”
“臣为什么要躲?这么多年……无论是陛下的奖赏、惩罚、吩咐、或是谕旨,臣从来都只会接受。”
他勾唇反讽道:“陛下一声令下,赵国公府和明德公主府都会竭力去完成,一直以来,陛下已经习惯了不是么?”
裴玄策无力地靠在冰冷的龙椅上,眼里的怒气渐渐散去,蕴于其下的哀恸袭上心头,他失声道:
“你居然如此看朕。朕当年是不得已,绰绰她……”
“已经沦到那种地步,朕没有办法。”
“陛下也觉得那不是真相,可陛下还是不肯去查,您怕母亲真的怀揣着那样的心思,情愿错杀,也绝不放过。”赵嘉邯站起身来,逼视着龙椅上那个被称为皇帝的亲舅舅。
“杀死我娘,您就可以如愿以偿?放逐明德公主府满门,就再不会有人暗中勾结朝臣?还是说……颁下赵家无家主的诏令就不会有人祸乱江山?”
“陛下是不是这样想?”
他一步一脚印,拉近二人的距离,好让自己可以将裴玄策此时的表情记在心里。
“你以为朕不敢杀你?!”
裴玄策气愤的切齿厉声怒喝,他的手重重拍在椅上,满面怒色。
而赵嘉邯已经不在乎了,他心中一丝惧意也无,只想把这些年充军北疆受过的苦变质的感受灌给面前这个人。
“幼时听人说舅舅杀伐果断,满堂朝臣无不拜服在您的手腕之下,臣当时只认为是恭维之言,现在只觉……再合适不过了。”
赵嘉邯灿然笑起来,蹲下来与裴玄策隔案相望,哑声道:“陛下当然可以杀掉我,大齐域内甚至不会有一个人说一句。我赵嘉邯是反贼的儿子,充军灭门诛杀哪怕是五马分尸样样皆可,陛下一句话就够了。臣只会像往常一样,乖乖把人头奉上。”
他的笑意倏忽间幻化成嘲弄:“毕竟陛下有郑云情那样的左膀右臂,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失了一个公主就可以再赔给他一个,臣算什么?”
不知道是哪句话踩了他的痛处,裴玄策猛地站起来,怒斥道:“朕告诉你,朕从来没有想过要置你于死地,也绝未想过拿郑云情打压你,订婚宴上他屡屡刁难你,只消朕一松口,他就可以肆意妄为,朕没有那样做,朕有千万种方法可以杀你,也可以让你留在北疆永远不得归京!以上种种你都该晓得。”
裴玄策说话时候额上青筋直冒,似乎用尽全身所有力气,言毕他察觉到自己失态,却也没有掩饰,大手扶住桌子支撑自己的身体。
“在朕心中,你永远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朕不会杀你。”
“你想要的无非是重振赵家,朕会如你所愿。”他阖目将今夜一切情绪压入,重新睁目时已恢复素日风云不动的模样。
“可是你要知道,于朝上站得越高,面对的危险也非昔日可比,龙潭虎穴不外乎此,除却言官们的笔杆子,暗中的危机才是最可怕。”
“臣连死都不怕,又岂会因未显雏形的东西望而却步?”
裴玄策喘了一口气,“既如此,云中郡士人闹事的案子就交给你,本来也是要给你的。”
“户部最近有一桩案子牵扯甚广,刘闻说与太子有几分联系,你去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熙楼失火的缘由陛下看来是相信郑云情的说法了。”赵嘉邯淡淡一笑,“谢元修会相信郑云清的说法?西戎那里并不容易糊弄,陛下应该早作决定,否则迟早是祸害。”
“你既有心,此事便交于你一并调查。云中郡的案子暗中进行,这件也不要太招摇,会惹人非议。”裴玄策挥手,脸上倦意更重,他疲惫的闭上眼睛:
“退下吧!”
赵嘉邯行至门前转身回头看向殿中龙椅,嘴角缓缓凝出冰花一样的笑意,若是细看就会发现其中包含着计谋达成的快意。
窗外黎明初晓的时候意柳提前去查看小厨房的药膳,经过侧殿的时候意外发现有人独立在窗前,近了才发现是太子。
“殿下?这个时辰您不该在上朝……”
“嘘。”
口中未来得及吐出的字语因这一个音节戛然而止,诧异之色却是止不住的。
裴随月移步挪位,她见状沉默地跟上前去,一直走到院中那一棵梅花树下方才停下。
“固伦公主负伤于此,父皇准本宫免朝三日,这几日好生看着她,有人若来探视将其拦下,尤其是后宫的人。”
“奴婢知晓。”
“吩咐下去,太医院内来请三次平安脉,把医案送到京中驿馆,交到西戎的谢相手中。”
“奴婢会找个合适的人去做。”意柳应声称是,又想起一事来:
“郑贵妃挑的人已经到了,殿下是否要去择出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