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太子面容肃穆,冷冽的声音中携卷着与生俱来的威严,“晋北王,你可知罪?”
郑云情心上只余一道声音。
他看到了。
近几日西戎使团入京,裴玄策虽然将事宜交给太子处理,但难免有些不放心,下了朝便将他处理过的折子又翻了一遍。
“陛下,您过于劳累了。”安和接过徒弟的茶搁在案上,“殿下处事稳妥,陛下实在无须为此再耗心神。”
“他自然省心的很,但是朝上那些人哪一个是省油的灯?”裴玄策翻开折子,目光触及微微一滞,“宋钰下旨封南棠为固伦公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刚上的奏疏,算算日程不过三日。”
“朕记得合箐来和亲之时封的是和硕公主。他倒是慷慨,母女一个都不落下。”裴玄策冷哼,一想起西戎那个羽翼渐丰的皇帝,便时刻如哽在喉。
“奴才听说西戎大长公主近几年不再参政,想来他们朝内局势也好不到哪儿去。”安和欠身将茶奉上。
“她的确已不理朝政,但青姬也难成大器。”裴玄策接过抿了口茶,“前些年她或许还有点用处,现在不过是枚废棋。”
“奴才记得宋皇掌兵不多,若是真闹起来恐怕也难有几分胜算。”
闻言裴帝侧目看了他一眼,“你今日话倒是多。”
“奴才惶恐。”安和一下扑地而跪,不敢再至片语。
“起来罢。”裴玄策挥手让他起来,“这些话说说也就算了,你跟朕跟了这么多年,朕难道还会对你起疑?”
“奴才谢陛下。”
见着安和颤颤巍巍地直起身来,裴玄策又道,“你只看到他手里兵权轻重,哪里知道真闹开他能调动多少人为他卖命。”
“宋氏是已卸去监国之任,可你几曾记得她的女儿被封为皇太女,南氏一族数代承爵,又有皇太女下嫁,西戎的政事都是他们在把控。”
“再说夏侯将军府,夏侯楚骁勇善战,即便他姑姑同宋钰有些恩怨,他照样已经封王。青姬孤掌难鸣,又被猜疑,如今已经再无用处。”
“是奴才见识浅薄了,惹陛下笑话。”安和躬身,脸上皱出几簇菊花,显得苦怨难消。
“虽然这次郑卿领兵打了胜仗,但过分索求对大齐没有利处,将南棠作为公主和亲恰巧了了这一桩难事。”思至此裴帝眉目舒展,往下粗翻几本,忽然看见一封信夹在其中。
信上未署名,摸起来亦不过片纸薄厚,蜡封未除,想来随月不曾见过。
“这是什么?”裴玄策心头不禁涌上几分好奇。
“兴许……是有人给殿下的信,殿下不小心掺了进去?”安和试着解释。
“随月不会如此大意。”裴帝立马否定此假设。
见裴帝怀着疑惑打开无名信,安和侧目只瞧见寥寥几行字,他去窥圣上面色,却见一贯沉稳的皇帝眉头渐皱,面色越发凝重。
“陛……”
“去把淮阳 水患,雍州瘟疫,云中郡士人闹事的案卷拿来,宣刑部侍郎张俭,大理寺少卿楼中枢来明光殿见朕。”裴帝打断他的话,言语中难掩怒气,“去把郑云情也叫来!”
鲜少见陛下如此容色,安和不敢多问,应声就要退下,却不料此时一声奏报从殿外直彻内室。
“报——”
他正要批驳便见自己手底下的太监以迅雷不及之势冲进殿内扑地而跪,嘴里已连珠带炮吐出话来。
“晋北王妃于酒楼遭大火围困生死未卜,太子已召太医入东宫诊治。西戎使者已至凤阳门外要求面见陛下!”
“什么!”裴玄策拍案而起,拂袖将卷宗一袖挥翻,方才压抑的怒气骤地点燃,“好端端地能让人困在火场?五成兵马司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滚出去!”
皇帝满身怒气在殿中来回踱步,浑上下都透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安和为难道,“陛下……这案卷和大臣您是否暂缓一二,先去瞧瞧固伦公主。”
“夜里再让他们来见朕,南棠那里让随月看着,至于郑云情——立刻召他过来。”裴帝又道,“把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叫到东宫去,绝对不能让人出一点差错!”
“西戎的使者安顿到太和殿去,好生招待着。朕先去见他们。”
“是。”
晴空惊雷乍响,天色瞬间阴了下来,大风携卷着雨水倾泻而下。
东宫内殿一片寂静。
帐中的女子依旧未醒,清丽的面容隐在帷帐之后,她像是睡得既不安稳,眉峰簇起,方才太医诊过脉的右手露在外面紧紧攥住被角。
“去取些沉香点上。”裴随月将她的手拢回被里。
“是。”意柳应声,又想到一事,踌躇道:“世子还在外殿,他想入内殿见一眼南棠姑娘。”
“让他在外面候着。”裴随月略一沉吟,起身在一侧的案上提笔勾勒,“将这封手谕交于安和,让他如实转告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