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公府近些时日前来拜访的人很多,其中大都是曾经赵戬一手提拔的旧臣,还有一些人同样走进了这座宅邸,以明德公主门客的身份。
赵远山是赵嘉邯的叔父,这些年族中事都是他在处置,赵国公府也是他在打理,虽然赵氏人才凋零,朝上更是全无立足之地,但好在有他在家中顶着,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
这次赵嘉邯被调回京城,按陛下的意思是要留他在京中常任,不会将他再放回到军营里去,赵远山有意把手上的权力全交给赵嘉邯,但赵嘉邯思虑再三并未接受。
一来是因为对于掌家之事他经验并不多,许多事也并不能看个透彻,更重要的是他现如今并没有精力去应付这些事。
握着手中查到的云中郡士人闹事的来龙去脉,赵嘉邯暗暗皱起眉头。
郑云情,真没想到他已经把朝中渗透成这个地步。
酒楼的案子线索并不多,其中展露出来的也只是披着真相的诱导,并不能提取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其中细节南棠又不肯告诉他,几乎算得上无从下手。
可她不肯说,他就更要去查。能让她掩饰的东西,必定不会简单。
他绝不会放过意图伤害她的任何一个人,即便是潜在的。
从案牍库调来了一些户部的卷宗,那上面果然如同他查到的一般无二,桩桩件件都怕矛头对准了秦太傅,可这又岂是真要对付他,不过是为了借机把祸水引到裴随月身上罢了。
但这些证据太过真实,又有证词可佐,实在是难处理得紧。
赵嘉邯揉目叹了口气,收起卷宗在纸上点墨勾勒起来,脑海中浮现女子的身影来,她的眉眼,她的唇色,她那双微红湿润的眼瞳,那唇边质问的冷笑。
心上一颤,腕间失力,墨迹在纸上错开,竟是一笔毁画。
他放下笔有些发愣,心中浮现她当日的容色和话语,不禁涌上几分苦涩。
她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她会变成这个样子,到底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清朗的呼唤:
“衍之兄,别来无恙。”
男子独立树下,气质如松,执扇微微点头。
“四柳兄今日怎的有空?来了也不叫人通报一声?”赵嘉邯起身相迎。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于李太尉府上做门客的赵青,上次两人匆忙而散,来不及作别,却不想他今日竟然亲自上门来。
赵青笑道:“方才在外看衍之兄画的入神,不敢相扰,可是在临某个圣手的丹青?可能取来让在下一观?”
“不过是信手乱画几笔,入不得眼,若是四柳兄想看,下次临一幅《秋猎图》相赠。”赵嘉邯淡笑着让人奉茶。
赵青尝了一口赞叹道:“上好的庐顶春山,世间少有。衍之兄果然得陛下心意。”
“说来惭愧,许多日前家中长辈和恩师都曾和在下提起衍之兄将得圣宠,只可惜当时未放在心上,现下是想要攀附都来不及了。”
赵嘉邯哑然失笑:“四柳兄这是什么话,若是想来,我赵国公府的大门愿意时常为你敞开,只怕你待在李太尉那里不肯回来。”
二人相视而笑。
“说实话,近些时日赵国公府的上门客的确不少,不仅是我们昔日的旧相识,还有许多跟你素未谋面的士人也都挤破了头想要讨一个引荐于你的机会,这些入有的是有几分真才实学,而有的则心术不正,并没有什么良善心思,衍之兄还是要多多留意,莫要让人钻了空子。”赵青摇扇拨开遮眼的长发,目光里透出几分清明。
“四柳兄的话,衍之会放在心上。”赵嘉邯颔首,半是嘲讽半是慨叹:“只可惜我如今在朝中并无实权,他们讨好我怕是走错了路,想要封爵怕是跑到晋北王府来的更快些。”
“此言差矣——”赵青凑近几许,低声道:“那位虽掌权甚重如日中天,但明眼人都知道功高震主这个道理,陛下又向来猜疑心重,现在不动他,以后难保会闹出些什么事。”
“墙头之草虽然随风摇摆,却可嗅得风向,里面不乏有些可用之人,衍之若要和那位抗衡,收揽人心是必不可少的。”
“四柳兄高见,此言我必会记入心中多加揣摩。”赵嘉邯举杯,赵青闻言一笑,声音舒朗明快。
“今日天色如此好,不如出门喝杯水酒,灌洗肠胃?”
窗外的阳光极好,枝头的两只雀儿停在花旁互啄嬉戏,一墙之后的闹市之声隐约在耳,赵嘉邯又想起西山上的女子。
听说陛下解了她的禁制,若是依照她以前的性子,定要约上逢宁她们去赛马,他心念一动,当即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