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鹿使劲用西装袖子擦着眼泪, 越擦越多。

    她没带纸巾，当然也没有注意到，就在自己身边, 就有一个直播的机位。

    「那个小姐姐是不是哭了？我的妈哭的好惨」

    「是和人吵架了吗？都哭成表情包了...她不知道这儿有直播镜头吧？」

    「太惨了，哭成这样还被拍下来，社死现场了属于是」

    直播间的水友们都被这突发的一幕吸引去注意力，弹幕纷纷刷屏。

    下一刻, 视线调转，机位被人搬走了。

    一晃而过的是一张戴着口罩的脸。

    漆黑的瞳眸毫无波澜的扫了眼镜头，随之便干脆的关掉了。

    “江哥！”

    余伯光过来后一眼就看到他的行为，立刻谴责：

    “没事搬什么镜头？你是怕被认出来还是有什么偶像包袱？”

    清俊挺拔的男人目不斜视, 沉默的从他身旁走过。

    余伯光一顿, 他敏锐的从好友身上察觉到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

    余伯光迅速反思了一下——

    最近项目进展顺利，总部刚刚表扬过, 年底还有奖金。

    直播也没什么波折，奖拿了, 也没听说有谁找这位大佬的不快。

    那就只有！

    “你是为昨天拒绝宣发部的那个徐宁宁后悔了？”

    余伯光见他的脚步慢了下来，有点稀奇：“还真的是？”

    星火TV的宣发部不熟悉江执，但是余伯光和他们还算混得熟。

    都是一家公司，又在一处办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很多信息都能知道。

    余伯光啧啧：“那个叫徐宁宁的是他们宣发部的门面, 也确实, 这么拒绝太不给人家女生脸面了。”

    “人挺漂亮, 脾气也好。你看你这端着的架子, 要是真后悔了, 就…”

    他絮叨的话没说完, 就见男人停下脚步，冷淡的侧头睨着他。

    “我哪个字说了后悔？”

    江执双手插/在口袋里，好好一件正经的西装，硬是被他穿出了漫不经意的懒散。

    “没事别瞎脑补，”他淡淡道，“是病，得治。”

    余伯光：“…我就多余说这些话，拜拜了您嘞！”

    *

    机位被工作人员搬走了，裴鹿也擦干净眼泪。

    她正在收拾情绪，沈梦也过来找她了，见状连忙给她递纸巾。

    “谢谢，我没什么事。”

    裴鹿也站起来，平复情绪，对着沈梦笑笑：

    “不好意思啊，沈梦姐，是不是应该回公司了？我马上就来。”

    沈梦看着她泛红的眼圈，犹豫了下：“其实也没什么事了。”

    “这样吧，我和宁法姐说一声，你就别回公司集合了，直接回家休息吧。”

    沈梦拍拍她的肩膀：“也别太难过，你这么好，对方不喜欢你才是损失。”

    前脚是徐宁宁，后脚是裴鹿。

    也不知道这些男人都怎么想的，之前看不上徐宁宁，现在看不上裴鹿。

    裴鹿揉了揉脸，吸吸鼻子。

    她现在心情比之前平静多了，也打起精神拒绝了沈梦的好意。

    “恋爱是没得谈了，”她勉强一笑，“工作我还是得做好，没事的。”

    裴鹿不是会自怨自艾的性子。

    她也很明白，江执并没有做错什么。

    他只是不喜欢自己，他只是…或许会喜欢别人。

    为了感情问题影响工作，她做不出这种事。

    沈梦见她这么坚决，也没再说什么：“那行，我们回公司，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沈梦不是嘴碎的人，裴鹿也感激的对她笑笑：“嗯，谢谢你。”

    回公司做完收尾工作，裴鹿才低头去看手机。

    老板群里正吆喝着见面，都在艾特她。

    【无关风月：】@鹿宝，鹿老板人呢？临阵脱逃了？

    【相思意：】鹿宝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菜都快上齐了，也没见人影。

    【我是学生（已黑化：】看起来有什么事耽误了啊，拍拍鹿老板。

    裴鹿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打字。

    【鹿宝：】抱歉，我有点事，可能来不了了。

    【鹿宝：】失恋了，想自闭。

    她和老板群的水友们一贯关系好，直来直去的，也没隐瞒。

    群里瞬间就同时沉默了。

    【相思意：】摸摸鹿老板，没事，都在S市，下次再见面。你还年轻，不要吊死一棵树上。

    【我是学生（已黑化：】和老板贴贴，自己开心最重要，有些人他就是没这个福气。

    【无关风月：】？

    【无关风月：】打扰一下，为什么你们都表现的像是知道她失恋对象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无关风月：】没事，业务原因我也常驻S市了，以后有的是机会@鹿宝

    裴鹿顿了下，但是也不怎么意外。

    AST，想见江神，还有到处找他。

    这段时间在直播间的失态，情绪变化，总是会被聪明人看出来。

    【相思意：】确实只有你不知道。

    【我是学生（已黑化：】鹿老板是我们之中对主播最长情的老板了。

    裴鹿想，原来她以为藏的很好的暗恋，其实也没有那么好。

    所以江执之前在直播间说的话，是不是也是对她说的？

    他明明三番五次的告诫过她，婉拒过她。

    可是她还是骗自己，和自己说自己还有机会。

    老板群里无关风月还在狂发问号，裴鹿关掉了，没有再看。

    强打着精神从公司下班，裴鹿搭地铁回学校，一边给沈瑜水发消息。

    【一头小鹿（已黑化：】我失恋了。

    【一头小鹿（已黑化：】他狠狠的拒绝了我，连面都不肯和我见。

    她到现在连江执长什么样子都没看到。

    【沈瑜水：】…好惨。

    她没再发消息，裴鹿也没说话，看了眼时间。

    在公司忙前忙后，回来又耽误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已经接近八点钟了。

    江执今天晚上会直播吗？

    直播的时候，他会不会提起她？

    “……”

    关她什么事啊。

    裴鹿小声呸了一下，把IPAD里的星火TV卸载掉。

    她没办法做到告白被拒了还去看他的直播。

    继续看只会越来越喜欢这个人，越来越痛苦，还得不到回应。

    裴鹿又想，也不知道江执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早知道就问一下了。

    虽然也没什么用，可是…

    她的手不知不觉的摸上手机。就看一眼，也没什么事吧？

    手机突然急促的震动了几下。

    裴鹿一个激灵，如梦初醒一般迅速收回手，低头看去。

    【沈瑜水：】我在你学校外面。

    【沈瑜水：】出来，我开车带你去酒吧玩。

    已经在实习了，学校在查寝这方面也不算严格。

    裴鹿换了一身衣服，出学校后一眼就看到停在校门外的红色超跑。

    沈瑜水招摇的戴着墨镜，正漫不经心的拒绝身边人的搭讪。“抱歉，我有男朋友…我闺蜜来了。”

    见到裴鹿，她露出耀眼到无懈可击的笑容，替她拉开车门。

    周围来来往往的都看着这里，裴鹿默默捂脸，还是不太习惯闺蜜这种高调的作风。

    她上了车，顺口道：“你又谈恋爱了？”

    沈瑜水替她关上车门，随意道：“是，应该还是你们学校的，好像叫什么…莫图南？”

    “莫图南？有点耳熟…好像是设计院的系草。”

    沈瑜水无所谓：“不知道，记不清了。不重要，这也不是重点。”

    “现在带你出去玩才是重点。”

    男朋友诚可贵，闺蜜价更高。

    沈瑜水一直都把裴鹿当妹妹看，对她向来很保护。

    之前知道她初恋了帮着出谋划策，现在人失恋了，肯定也要接她出来散心。

    她开着超跑扬长而去，风呼呼的从车窗往里灌。

    已经是快四月的天，裴鹿还是被风吹得透心凉。

    她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冷不防冒出一句：“幸好你发消息给我的及时。”

    “我刚才差点就没有忍住…快八点钟了。”

    她的手离手机也就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红绿灯线，沈瑜水一个刹车：“那是得感谢我，鹿鹿，人有时候也得拎得清。”

    “能成就成，不成也就算了，世上男人这么多，不可能挑不出一个比他好的。”

    沈瑜水也知道裴鹿经常去的直播间。

    不过经过这件事，她是拎着裴鹿的耳朵也会让她清醒清醒。

    裴鹿被风吹着脑袋，也没反驳：“你说得特别对。多骂两句，越狠越好，让我醒醒。”

    沈瑜水翻了个白眼：“骂你做什么，眼睛红的兔子似的，当我看不出来？”

    沈瑜水是知道裴鹿的。

    她性格好，家里人疼，每天都快快乐乐的。

    人生一直都一帆风顺，没病没忧，就只栽在了江执身上。

    栽了也好，越过这道坎，她还是能开开心心当富婆。

    “到了。”

    车子在一间清吧外停下，沈瑜水先下了车，裴鹿紧随其后。

    沈瑜水走进去，挑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她扫了眼场所，又接过酒保手里的酒单，点了一排酒下来。

    裴鹿凑过去看：“不用这么多吧。”

    她很少来酒吧，之前也是沈瑜水叫她才来的。

    家里人对她保护过度，裴鹿虽然好奇，也没什么特别想来的意愿。

    “就这么多，”沈瑜水翘着腿，“我请你，都是低度数的，喝点酒放松一下。”

    她伸手从裴鹿手中拿走她一直没放下的手机。

    “这个也没收，”沈瑜水冲她晃了晃，“不用我说了吧？”

    裴鹿讪讪的放开手，被好闺蜜的气场压迫的无言以对。

    “我知道，”她顿了顿，“我不看，也过时间了。”

    如果江执开直播，那就是八点钟。

    而她路上耽误到现在，已经过了八点。

    “看是要看的，但是也不是现在。”

    沈瑜水毫不客气：“等你走出来了，爱怎么看怎么看。星火不还有很多主播吗？”

    “你想看谁看谁，想看什么区看什么区。”

    “直播间失去了你是他的损失，而你，会获得一整片森林。”

    晚上八点整。

    星火TV365直播间。

    「？主播什么情况，居然在玩俄罗斯方块」

    「今天AST捕捉江神失败，宁真的去现场了嘛？我怎么不信呢」

    「我问过我朋友了，都说没在现场看到江老狗，骗人的可是小狗啊」

    AST刚结束，直播间讨论的正是热烈。

    说什么的都有，时不时也有飘过去的打赏，还有带节奏的。

    直播间里的年轻男人没理会弹幕，注意力似乎都在游戏上。

    弹幕聊着聊着，就换了风向。

    「鹿老板是不是不在？没有她和江神吵架还挺不习惯」

    「好奇怪，都开播一小时了鹿老板都没来？」

    「我看了下她好像没来也没上线，老板们是在团建吧，估计没空」

    鹿宝没来，怎么猜测的都有。

    何况她上次才说过“以后不会迟到”。

    鹿老板每次来的最准时，和弹幕互动最多，大家都很喜欢她。

    “老板也有自己的事。”

    江执打断了弹幕要起的节奏：

    “也有别的管理在，不会有什么影响。直播间禁止讨论老板的私生活。”

    语气淡淡，和往常一样。

    「？你是不是深柜啊，上次还是禁止直播间调戏老板」

    「保护老板隐私也是对老板好啊，之前江神都不让你们说鹿老板了」

    「磕到了，甜！！！」

    甜个屁。

    男人嗤笑了声，没理会直播间的节奏。

    他比谁都清楚为什么鹿宝没在，当然也什么都没有说。

    对谁都好。

    *

    事实证明，裴鹿的酒量确实很不好。

    送上来的一排酒酒味都很淡，裴鹿咂咂嘴，都当饮料在喝。

    一直喝到视线有些晕乎乎的，她才被沈瑜水夺走酒杯。

    “一时没看住就喝了这么多...”

    沈瑜水头疼：“酒量这么差也别喝太多，小心回头不舒服。”

    裴鹿脸颊发红，晕乎乎的酒劲儿从嗓子烧到了胃里。

    她眨了眨含着水光的眸子，伸手就要拿回来：

    “我没醉！这酒度数低得很，根本醉不了人！我清醒的很！知道我刚失恋嘻嘻嘻。”

    沈瑜水：“…这是真的喝多了。”

    裴家把裴鹿保护的好，怕她步了家里不学好进局子的哥姐后尘，从来不让她沾这些东西。

    沈瑜水也不知道裴鹿喝多了之后会这么闹腾，还藏不住话。

    裴鹿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打了个嗝：

    “真的。我现在就觉得...其实也没什么，我根本不在乎他对我什么想法！”

    “我只在意365直播间，我根本不在意他！”

    沈瑜水幽幽的看她：“你就装，喝多了还装，你觉得我信你的鬼话？”

    裴鹿意识迷糊，只感觉沈瑜水在质疑她。

    她立刻挺起小胸脯：“你不信？不信...我们现在就去直播间，你看我理不理他！”

    沈瑜水赶紧把念叨着找手机的小醉鬼按住：“行了，去什么直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