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比我大四岁, 很温柔,也很聪明。别看我现在这副模样,小时候的我特别调皮顽劣, 天天都在闯祸,总是挨雄父的揍, 雌父也很严厉,认为犯了错就该受罚, 只有哥哥永远会在旁边为我求情。”
“每次我一哭,哥哥就会悄悄带我去家楼下的小超市,用他的零花钱给我买吃的。别问我自己的零花钱在哪里,早就花完了。后来我就经常在他面前装哭,因为一哭就有糖吃,我想哥哥应该也知道我在假哭, 但他仍旧愿意上当受骗, 所以默许我屡试不爽。”
解雁行温柔地笑了一下, 笑完之后也淡淡地道了一个转折:“我十四岁那年, 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无数楼房坍塌沦为废墟, 死了数以万计的人, 我的雄父、雌父都因此丧命, 当然, 也包括我的哥哥。”
“他们班当时在上体育课, 其实运气很好, 有很大机会活着, 但因为他是班长, 地震的时候和体委去拿健身器材, 压死在了体育器材室……”
“当年我们一个班级三十九个人, 死了三十六个,还有一个高位截肢。我在废墟下埋了三天,一度失去了求生的意志,但终究还是被救了出来。但从那天起,我就成了一名孤儿……嗯,孤雄崽?”
却戎摇摇头:“就说你们那儿的方言吧,我能理解。”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解雁行,正对着他站立在楼梯口,昏暗的壁灯无法照耀到全身,四周无依无靠,后退半步就会从高处跌落,但目光依旧平静,脊背永远挺直。在揭开伤口时雄虫眉心微微蹙紧,凝结着化不开的忧伤,但又不是一味沉浸在悲痛里的自怨自艾。
解雁行始终是温和淡然的,但却戎也感知到了他骨子里的强势与桀骜,绝非什么风吹就会倒的菟丝子,而是劲松、顽石,是收敛利爪尖牙的狼与蛇。
温柔不是生活所迫,只是出自他愿意。
“嗯,谢谢。”解雁行垂下眼眸,“躺在病床上的那段时间,每天早晨睁开眼,记忆复苏,就要再一次接受亲人离去的事实,每天每天,循环往复。每每看到护士打开窗户,我都有一种想从那里跳下去的冲动,因为只有那样才能逃避那种喊都喊不出来的痛楚。住院期间,听到最多的声音就是哭声,每天,甚至每小时每分钟都有人死亡,见得多了之后,疲惫又麻木。”
却戎抿紧双唇,悲伤之余又十分愤怒,怎么可以让心理承受能力本就脆弱的雄虫在养病过程中再直面这些疾苦?解雁行能坚持下来真可谓是奇迹。
“但怎么说呢……”解雁行叹了口气,唇角浮现释然的笑容,“我还是始终相信,人生真的很长,坚持下去,事情总会迎来转机的。这是我的雌父告诉我的,她小时候家里做生意破产,欠下大笔巨债,过了很长一段的苦日子,家里甚至差一点集体烧煤自杀,但就因为某一个瞬间的坚持,全都活了下来,生活逐渐有了改变,后来还嫁给了我的雄父……”
“……你迎来转机了吗?”却戎问。
解雁行沉默一会,想的是确实有转机,如果不是坚持了下来,怎么还会知道地球之外,还有这么一个特别而庞大的虫族宇宙。不过因为不好回答,他只挑了下眉梢:“遇到你算不算转机?”
却戎:“……”
“你这什么表情?你成为我的警卫员,保护我的安危,确实是转机啊。”解雁行笑了起来,“与此同时,我不也是你的转机?没有我,你现在就得去睡桥洞喝自来水。”
“……”产生了些许粉红色误会又被无情打破的却戎嘴硬道,“也不是,大不了我就认怂回家宅住着……最多被陶成天念叨管束,再被杜文嘲笑几句,但他们又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饿死。”
虽然知道却戎聪慧,应该能理解他特意说这么一大段话坦诚秘密的言下之意,但解雁行笑过之后还是明明白白地把自己的用意摊在台面上:“我一直觉得我的命很重,因为同时承担了我的父亲们和兄长的生命,除了最初的那段时间,之后无论生活再艰难,我也再没想过轻生,反而更加惜命,因为我还要为了亲人活下去。”
“却戎,我也希望你能够珍惜生命,复仇不应该成为你余下生命的全部意义,复仇结束之后,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说着说着,解雁行抬眼看向却戎,发现对方注意力好像已经不知道飘散到了哪里,他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你是不是嫌我管得太多了?我当过两年学院辅导员助理,遇到过好几个问题学生,还有一个求爱失败要跳楼的,雌虫……职业病……”
“没有,”却戎瓮声瓮气地低下头,“你说得挺好的,都已经讲到复仇结束了……缔结特组织老巢藏得极其隐蔽,军部动用了无数人力财力,打了十年持久战都拿他们无可奈何。黑暗无垠的宇宙是他们最好的伪装,想要到第五星的那些卫星上去,必须通过准确精密的跃迁点,仅仅是数据小数点后的不同得出的位置就是天差地别,可想要获得这些跃迁点的精确数值岂止困难一词能够形容。能够覆灭缔结特为哥哥们报仇就很不易了,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复仇中也要惜命。”解雁行严厉指正,“不要头脑一热什么都不管就去送死。”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傻子。”却戎说,“这些话你应该提前几年来,说给却征听……不过他估计听不进去,那只黑皮虫子犟得要死。”
“嗯……”解雁行想想还有什么要提醒的,但实在困得不行,打了个哈欠道,“我哥哥的事情,只说给过你一只虫听,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要保密,齐诺也不准告诉。”
却戎乐了:“你虫毒和翅膀的事情也没告诉他,他会不会觉得我们合起来排挤他?”
这还不是怕齐诺这大傻子嘴上没把门的,即使知道不能乱说也容易被骗得什么信息都往外掏。光一个雄虫素解雁行就已经很苦恼了,如今再添个高等雄虫和翅膀,真要传出去,景鸣晖这别墅的门槛都能给雌虫们踏平了。
“最后一件事。”
“嗯?”
“今天还没给我捏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