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烟这话说得很有水平,先是承认周岁欢的过错,不加以包庇护佑。再引以宫规为则,罚跪抄写,看似公正严明却处处为周岁欢考虑。
毕竟戒心堂是什么地方,那是宫中妃嫔德行有失时,关禁闭用的地方。
周岁欢就算犯了再大的错,可她也是皇家血脉,在周崇这样一个极重皇室尊严的皇帝面前,他怎么会愿意将自己女儿关去那儿?
果不其然,苏烟这边话刚出,周崇冷厉的面色便缓和了不少。
“晨曦行事娇纵跋扈,就罚幽闭云雪宫十日,再抄清心咒十遍。其他一应伺候宫人,各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轻飘飘处理完周岁欢的过错,周崇终于将目光转向韩芷。
“韩家姑娘今日受惊,刘全你派两个得力的宫人护送她出宫,再去库房将斛江上贡的水纱缎送十匹去韩府,就当是朕这个父亲的赔罪礼。”
这话说得沉重,韩芷赶忙提裙跪入地:“今日公主召臣女入宫只为闲聊解闷,并无其他意思,那十匹水纱缎臣女无功不受禄,拿之心中有愧。”
许是她这话说得太过识相,周崇脸上也攒了几分笑意:
“你不必如此惊慌,那十匹水纱缎就当是朕赏你陪晨曦解闷的辛苦费,你只当定心收下便是。”
从皇宫出来,外面已经薄暮西垂,隐有入夜的迹象。
秋儿同韩府几个下人等得正是心急,瞧见她出现,众人都狠松了一口气。
“小姐,你没事吧?”
韩芷淡摇了摇头:“我没事,回府吧。”
眼瞧着她就要踩上踏脚凳进马车,秋儿赶忙抓住她的手,小声道:
“顺成侯早时便来了,奴婢恐他站在一旁惹得人非议,就他藏进了马车里。”
韩芷看了一眼面前马车,星眸瞪大:“你将他藏到我的马车里,那就不只是惹人非议这么简单的事了!”
“可奴婢也是实在没法子了,这宫门处人来人往的,顺成侯又那么招眼,总不能真让他随奴婢一同站在马车外等小姐出来吧。”
韩芷一个头两个大,可皇宫离韩府还是有些距离,她总不能为了避嫌,将整个马车都让给越岂,她自个走回去吧。
想着,她一咬牙掀开马车围帘就钻了进去。
马车里,也不知越岂是等得太久,还是昨夜没睡好,竟抱着榻上的软枕睡了过去。
眼下她进马车,他居然都没有被惊醒,还是一副睡得正香的模样。
看着他这副样子,韩芷也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外面马夫问她要不要动身回府,她才赶忙提高嗓音应了一句。
她这边刚说完这句话,原本闭着双眸的越岂猛的惊醒,漆黑的曈眸隐有几分茫然。
韩芷淡扫了他一眼,由自拿过一旁火折子,将马车内琉璃灯盏点燃。
琉璃灯盏光晕暖黄朦胧,将傍晚的昏暗染上几分暧昧,车窗外风声寂静,独留几分心安存于车内。
越岂心绪已经清明,却依旧怀抱软枕靠在榻上瞧着她,眸深似水,叫人看不真切。
最后韩芷都给自己煮好一盏暖茶,见他还是这副模样,终于忍不住开口:
“侯爷还要这样盯着我,盯到什么时候。”
越岂没回她的话,疏冷的嗓音带了几分睡意初醒的沙哑。
“你肩头衣衫破了。”
韩芷不甚在意的看了一眼肩头:“不过是一件衣裳,不妨事。”
“我知道周岁欢不是你的对手,所以只是派人给皇上报了个信,并未进宫。”
韩芷:“我知道。”
她嗓音淡淡,没存什么情绪,越岂心底突然生出几分烦闷。
“你在生我的气。”
韩芷端着茶盏不解的看了他一眼:“侯爷帮了我,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越岂剑眉微皱:“你就是在生我的气,你气我没进宫帮你。”
韩芷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索性不再多言,可越岂偏偏不依不饶。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就是在生我的气,你要是说出来,再有下次便是闯宫救你,我……”
“你怎么?”
“我也是愿意的。”越岂微咽了一口水,觉得自己很没有出息。
韩芷没回他的话,只是安静的将茶盏搁到矮几上,随手掀开围帘看向窗外街景:
“侯爷这几日没睡好吧。”
越岂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俊脸,隐隐有些懊恼。
“侯爷在忧心什么?”
越岂负气,别开脸不看她:“没什么。”
“侯爷在忧心那日南平侯府的事。”
越岂耳根微红,嘴硬:“没有的事,你想多了。”
见他这样,韩芷淡然一笑,随口转开话题:“当年燕王府之事,侯爷查到了多少?”
提及燕王府,越岂耳根薄红褪去,俊颜染上几分冷意。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
韩芷表现得太过冷静,越岂只觉自己像跳梁小丑:“你是担心本侯爱上你,会耽误替燕王府报仇一事。”
“这不是我担心的,是侯爷现在心中担心的。”
越岂俊颜怒气渐显:“你就非得惹怒本侯?”
韩芷不说话。
越岂气极反笑:“也对,在你的心中本侯只是你用来保住韩家性命的工具,就如同今日,你想起本侯还有几分作用,这才会叫下人去顺成侯。”
“不是。”
韩芷随手放下围帘:“我今日派人找侯爷,是因为晨曦公主喜欢侯爷。”
“你说什么?”
对上越岂暗藏杀意的眸子,韩芷不退反进:“我自来不喜欢晨曦公主,若是能叫她生气发怒,再如今日这般受到责罚面子扫地,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
“韩芷!”
男子骤然扑上前的俊脸全是恼怒与寒意,韩芷却丝毫不畏惧,反倒伸手慢吞吞抚摸了一下他的侧颜。
“侯爷知道晨曦公主是什么地位吗?她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一位公主,便是二皇子与五皇子都抵不上她半分。若是侯爷能得到她的爱慕,她定能替侯爷拿到想要的东西,就是这样侯爷也不心动吗?”
越岂死死盯着她满是漠然的眸子,突然低笑一声坐回软榻里。
“你当本侯是什么人?本侯想要的东西,自有千种万种办法得到手,如何会需要利用一个不长脑子的女人!”
“是吗?”
韩芷看着他,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悲凉。
可依照前世,你在宫宴上求娶周岁欢一事,又要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