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快沉下,急促的雨声打在宫殿琉璃瓦上,发出阵阵惊耳的撞击声。四周细碎的杂音被雨声掩盖,天地归于最初的安静。
月霞宫里的灯笼被风吹灭了几盏,本就落寞冷清的宫殿又添了几分寂寥。苏烟立在廊下,清艳的侧脸被昏黄的烛光照得看不太真切。
沉水埋着头跪在地上,后背的衣裳被飘进的雨水打湿,她却不敢移动身子半分。
苏烟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双眸子里全是冷意:“你跟在本宫身边多年,难道不知道本宫这些年的筹谋,都是为了能让隽儿坐上储君的宝座?”
说着,她微抬了一下下巴,目光倨傲的盯着雨幕:“至于皇上是否会舍弃本宫,从来就不是本宫关心的事。”
沉水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冷意,却还是固执的接着说道:“正是因为奴婢跟在娘娘身边多年,知道娘娘的不易,所以奴婢才不想让娘娘掺合这些事。”
“你想让本宫留着这条命,一直幽居在这深宫里,瞧着凤乘宫那女人的儿子最后登基为帝?”
沉水:“娘娘尽可放心,二皇子出了此事,已然与太子之位无缘,太子之位只能是睿王殿下的。”
苏烟双眸微眯:“你说什么?”
“二皇子面容被毁,依着皇上的性子,绝不会允许大梁出现这样的储君。更何况在皇上心中,最看重的还是睿王殿下。所以眼下娘娘的当务之急,便是要保重好自身,待到睿王殿下成为太子后,娘娘才能护在他左右,替他谋划。”
这场雨让长安城地势较低处,都积淌了不少水。长街两侧的护城河短短几个时辰,水位更是涨高了不少,韩芷坐在马车里从护城河旁经过时,也被那骤然涨高的水位给吓了一跳。
越岂靠在马车里,瞧着她盯着护城河里的水发呆,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可是那水有什么问题。”
韩芷没急着回答他的话,只抬头看了眼上空密集坠下的雨滴,心绪颇乱的开口:
“今年这天气也太异常,冬末雪厚不说,便是这初春竟也发了这样的大水。”
“你在担心各地百姓?”
韩芷回头看着他:“现如今皇上病发,前几年各地百姓经受的灾难尚未缓过神,如今又来这番打击,若是不加以安抚救助,只怕会引起暴乱。”
上一世,五皇子发动兵变,除了薛徽离京致使二皇子一党势力大减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天灾。
那时韩家灭门,她在家丁的保护下留住了一条命,却只能在城中四处躲藏不见天日。
也是那时,她亲眼看到了城外流民的凶狠,仅仅是为了一口吃的,那些人就不惜拼上性命。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用食物收买他们,那他们便会是最得力的匕首。
韩芷脑海中闪过前世那些零星的碎片,心情越发变得沉重。
“侯爷,你有没有办法让户部的人开仓赈灾?”
越岂深看了她一眼:“赈灾一事,尚需各地官员上报朝廷灾情后,户部经过核实上禀皇帝,才能开仓相助。”
韩芷闻言摇了摇头:“不行!这样损耗的时间太久了,等到朝廷将这些流程走完,各地灾民早发生暴动了。”
“你怎知各地就一定会发生暴动?”
韩芷望着他,下意识有些急切的开口:“我自然知道!”
话说完后,韩芷对上越岂探究的眼神,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就是觉着今年这天气太过异样,若是再来几场这样的大雨,各地势必会引发动乱。动乱一起,若朝廷再迟迟不做出反应,那动乱就会变成暴乱。史书上,像这种因为朝廷赈灾不力导致的灾民暴乱,不是有很多吗?”
越岂看出她有些紧张,当即笑着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你说得很对,我回去之后便传信给户部,让他们早些备好赈灾用的粮食银钱,各地灾情一经传出,就开仓相助。”
韩芷听他这么说,顿时高兴的抓住他的手:“真的?你真的能说服户部的人?”
原本她也是想着越岂跟薛家交好,若是他这边肯出面替灾民说话,薛家那边也定会重视这事。有薛家的重视,户部那帮老油条定不敢怠慢,到时便可将灾害损失控制到最小。
可她没想到,越岂根本不用借助薛家便可说动户部那群人,这样一来岂非又要省下许多时间。
想着这些,韩芷心里越发难掩兴奋。
“没想到侯爷竟这般厉害,早知如此之前下大雪时,我便该提醒侯爷了,那样还能省去我这些日子的担忧。”
越岂看着她握住自己手掌的小手,只觉这雨好像也不是那么厌烦了。
因为雨大,从顺成侯府到芳书斋近半个时辰的路程,他们硬是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
与周围的店铺不同,即便雨大无人,芳书斋内依旧灯烛通明,便是守在门前的小二面上也未见懈怠。
瞧见他们二人,门前的小二当即笑着迎上前:“雨大风寒,店内特意备下了驱寒用的姜茶,二位可用些姜茶后,再挑选东西。”
韩芷见有人,本想将手从越岂的手掌中抽出,奈何越岂手劲太大,她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便也只能作罢。
“小二,不知你们店中的胡掌柜可在?”
听韩芷提起自己店中的胡掌柜,小二先是怔愣了一瞬,很快便回过神道:
“胡掌柜在二楼盘账,二位若是找他,还望稍等,我这就去给他说声。”
韩芷淡点了头,见小二折身离开,便抬头看起了四周壁上挂有的书画。
只一眼,她就被一副寒雪绿梅图,给吸引了注意。
“你喜欢?”
越岂见她盯着那副画出神,当即询问道:“若是喜欢,我一会儿让小二包好,给你送到枫林院去。”
韩芷:“我就是觉得鲜少有人画绿梅,瞧着新奇罢了。”
她这边话刚说完,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中年男人,就自二楼走了下来。
那男人看了眼韩芷他们的穿戴,心有疑惑的问道:
“不知二位找在下所为何事?”
韩芷:“早时我身边的丫鬟在胡掌柜手中取了一封信,不知胡掌柜可还有印象。”
听她这么说,胡栗脸色一变:“莫非你就是韩府大小姐,那身旁这边便是顺成侯?”
说着,他才赶忙低身给越岂行了一礼:“草民眼拙,未能认出侯爷,还望侯爷恕罪。”
越岂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韩芷的手指:“本侯不过是陪夫人出来逛逛罢了,胡掌柜不必多礼。”
夫人?
胡栗记得早前下面人传回的消息,韩芷入顺成侯府明明是给人做妾,怎么到了越岂这儿却成了夫人。
胡栗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
就在这时,韩芷突然开口了。
“胡掌柜可否借一步说话?”
胡栗连忙应声:“夫人同侯爷若不嫌弃,小店里间正好有一处茶厅,我们可到那里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