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十里铺。
段颜夕端着药罐走出草棚,看了眼蹲在水桶边埋着头洗碗的男人:
“那些染病的灾民一喝药就吐,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安珩抬起袖子擦了下溅到面上的水,没回头看她:“如今治疗时疫的方子还没被研制出来,只能用这些药先拖着。”
段颜夕将药罐搁到他脚边,回头看了眼守在外围的士兵:
“顺成侯私自调兵驻守,皇上就没怪罪?”
“这些灾民一路逃到京城,若不加以管制,只会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侯爷调兵替皇上分忧,皇上如何会怪罪。”
段颜夕半蹲入地撑着脑袋望着他:“我时常进宫陪太后,皇上什么性子,我心中还是清楚。”
安珩抬眸看了她一眼:“私下议论皇上,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是吗?可如今四洲各地的百姓,都在私下议论皇上,皇上总不能把他们全部都杀了吧。”
安珩将洗好的药碗重叠在一起:“你不是还有案子要查吗?早些回去吧。”
“你随我一同回去。”
安珩皱了下眉:“我随你一同回去做什么?”
段颜夕拧着衣角,刚想说什么,便被身后传来的马蹄声打断了思路。
“应该是公主出嫁的仪仗过来了,你快进草棚躲着些。”
安珩知道这事不能马虎,当即抱上洗好的碗就朝草棚走了去。
官道上
喜鹊端着手跟在马车旁,抬头看了眼四周的景象,笑着对马车里的周岁欢道:
“奴才多年不出城,都快忘了这城外的景象,如今瞧着倒一如往昔。”
周岁欢听见他的话,费力伸手掀开帘子一角,往外面看了眼。
“算起来,我上一次出城还是年节前。”
喜鹊伸手替她挂起车帘,轻声哄道:“公主饿不饿,奴才走时悄悄在马车里藏了一盘点心,就在座垫底下的暗盒里。公主若是饿了,可以自己拿来吃。”
周岁欢冲他笑了一下:“难为你了。”
喜鹊自跟着周岁欢以来,不是被她打,就是被她骂,如今见她对自己说话这么温柔,他还有些不习惯。
“这些都是奴才份内的事,公主这么说倒是折煞奴才了。”
周岁欢手脚无力,只得歪头靠在窗边瞧着前端出现的灾民棚,好奇道:
“那些都是什么?”
喜鹊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当即紧张的道:“奴才听说那些草棚都是给染了时疫的灾民住的,公主还是快躲回马车,别再看了。”
“如今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难道还怕这些东西。”
“奴才听人说,这时疫传染性极强,且还没有能治好的药。公主还是保重身体要紧,奴才替你将车帘放下来。”
说着,喜鹊就踮着脚将车帘从挂钩上取了下。
仪仗前端,煦朶王一行人也注意到了灾民棚。
瞧着那些守在灾民棚外围的士兵,煦朶王眸光微动,笑着对走在他身旁的刘全道:
“刘公公,本王听说近来大梁各地时疫爆发,情况十分严峻。我们北境有一名神医,深得王上看重,如今我们两国交好,若是皇上有需要,我便向王上请命让神医来你们大梁一趟,替你们解去这困局如何?”
刘全握着马绳看了眼煦朶王,净白无须的面容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劳煦朶王费心,时疫之事已有宫中太医接手研制解药,想来用不了多久,我们这困局自己便能解了。”
煦朶王见他不领情也不生气,反倒无比和善的继续道:
“我来大梁这段日子,虽与皇上见面的次数不多,可也瞧出皇上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煦朶王慎言!”
煦朶王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全冷着脸打断道:“我们大梁幅员辽阔,皇上一人要掌管天下所有大事,自然会体累心乏。”
“如此说来,倒是本王胡乱猜测了。”
刘全脸色有些阴沉,却还是耐着性子没动怒。
“煦朶王不是我大梁人,对许多事情不了解也属正常。”
就在这时,一只苍鹰划过上空,清厉醒耳的叫声吸引住了煦朶王的注意力。
“你们大梁人都称皇帝为真龙天子,却无一人见过龙的样子。不像我们北境,信奉苍鹰狼主,骨子里有的都是野性。”
刘全:“苍鹰野狼再凶狠,也终归是野兽畜牲。而龙却是万古神兽,掌管世间万物,天生的统领者。”
煦朶王脸色冷了一瞬,嗓音有些低哑:“刘公公对皇上很忠心,只是不知道这份忠心还能持续多久。”
“咱家自幼就跟在皇上身边伺候,这份忠心自然也会跟着皇上,一直持续到最后。”
煦朶王冷哼一声扯动手中缰绳,带得坐下马儿脚步乱了一瞬。
“本王入京这段日子,可是看了好几出大戏,只盼着皇上不要辜负了刘公公这番忠心才是。”
公主仪仗出城,原本守在街道两侧看热闹的百姓也依次散去,其中不乏有好事之人幸灾乐祸道。
“皇上早年如此宠爱晨曦公主,谁料最后竟将公主嫁去了北境,当真是世事难料啊。”
“北境怎么了?就她那性子,难道你还想她留在京城,继续祸害我们。”
最先感叹的男子闻言,连忙解释道:“我就念及公主到底是女子,将一女子嫁出去平定战乱,实在非君子所为。”
摇着扇子路过的苏子奕低笑了一声:“兄台此言,莫非是在骂皇上?”
男子听他这么一说,吓得脸色都白了。
“在下就是随口胡言罢了,并无辱骂皇上之意。”
苏子奕慢悠悠摇着手中扇子:“兄台此话还是入绝狱,同刘公公细细说去吧。”
他这边话音刚落,两个乔装混在人群中的影子,就走过来捂着方才那多言的男子,将他拖去了后侧。
之前与那男子交谈过的其他人见状,全都吓得脸色一变,不敢再多言半个字。
一直等到坐入马车里,顾砚之才神色不悦的望着苏子奕道:
“你既然知道周围有绝狱的影子在,为何不早些提醒方才那男子。”
苏子奕觉得他这话有些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