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芷看了眼并排着列在信纸尾端的两个名字,只觉心底一暖。
“侯爷殊不知这契约之书立下,不仅栓住了我,还栓住了你自己。”
越岂将笔搁在砚台上,笑着牵住她的手:
“这几年来,我一直活得犹如池上浮萍,来去随风又随水,只是半点由不得自己。有你栓住我,我总算在世间寻得了半点归宿。”
“以后有我陪着侯爷,绝不会再让侯爷孤身一人。”
终于被挂在十字木架上的申寒忍无可忍低咳了两声。
越岂闻言不悦的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是嫌活得太久了,急着要本侯送你去死?”
申寒被他那冷厉的眸光吓到,连忙垂低视线。
“草民不敢。”
韩芷见状,也连忙牵住越岂的手劝道:“沈绝已死,为恐大理寺段大人找上门,我们还是早点审完他,出了这暗室为好。”
“都听夫人的。”
室内久不透风,那怕暗道门开着,在里面待得久了,人也觉得闷得慌。
越岂牵着韩芷坐入椅子,终于舍得将目光投向申寒。
“本侯的话只问一遍,你若不认真答,就别怪本侯的属下出手狠辣。”
申寒吃了半天狗粮,也没了早前的那份心力。
“侯爷所问之事,只要是草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答。”
越岂:“本侯问你,你说你不认识费成,那你这些年为何要一直躲在暗处。”
“草民这些年一直躲在暗处,实为保命。”
“谁要杀你?”
申寒:“很多人。”
越岂隐隐有些不耐烦:“本侯问的是谁要杀你。”
“刘全。”
这两个字一出,韩芷双眸顿时眯了起来。
“你既说自己不认识费成,刘全又为何要杀你?”
申寒看了眼室内的烛火,疲惫苍老的面容露出几分隔世的恍惚感。
“费成原是燕王府旧奴,已经死了多年,草民如今叫申寒,自是不认识什么费成。”
韩芷与越岂对视了一眼。
“我问你,当年燕王府出事那晚,你在哪儿?”
申寒:“夫人是问费成在哪儿吧。”
韩芷看了他一眼,语气依旧平缓。
“对,我就是问费成那晚在哪儿?”
申寒:“费成原是燕王爷身边的粗使奴才,燕王府出事那日京中大雨,他自然是在王爷与王妃所在的后院伺候。”
“当日刘全带兵围堵燕王府,一应家仆女眷皆惨遭他手,费成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申寒:“因为那日府中多了一名替死鬼。”
“替死鬼?”
韩芷微皱了一下眉:“谁。”
“后厨负责蔬果采办的王多有一位长住在庄子上亲兄弟,那日正值他亲兄弟送菜上门,又撞上大雨,便留在了后院。”
韩芷:“所以你就用他做了替死鬼,然后自己活下来了。”
当年之事过去多年,如今申寒想来,依旧觉得背后发寒。
“是个人都怕死,那天晚上御林军一上门,就拔剑开始乱杀。费成原是护着世子往后院逃去,谁料走到半途却被御林军拦住,无奈之下他只好替世子引开御林军,自己一个调转方向往厨房跑了去。”
申寒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接着又继续道:
“费成跑到厨房时,好些人都被杀了,王多的那个亲兄弟也不例外。也就在这时,他想起府中后院的荷花池底有一条引水沟,正巧可以供一个人穿行,所以他就将自己的衣裳脱下,换到王多兄弟身上,然后从饮水沟逃出了府。”
“既是有替死鬼在,刘全又怎会知道你还活着?”
申寒抬眸看了眼她跟越岂:
“这个草民也不清楚,许是最后刘全核对尸体身份之时,发现了异样也未可知。”
韩芷:“当年燕王府出事的之前,你可曾发现有什么异样?”
申寒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若在当时其实是察觉不出有什么异样,如今想来确有一事十分蹊跷。”
“何事。”
“王爷身子自来康健,与王妃也十分恩爱。可就在燕王府出事前几年,王爷突然生了一场大病,还与王妃吵了一架,接连自个睡在了书房好几日。”
这些细碎的事情,越岂这个当儿子都没什么印象,难得申寒还记得这么清楚。
越岂:“你之前说你是燕王院中一个粗使下人,既是粗使下人想来也无法接近主人的正屋,既无法接近正屋,你怎对燕王同王妃吵架一事这么清楚。难道燕王就不能是自己碰上了什么糟心事,要留在书房冷静几日。”
“不会。”
越岂这话一出,申寒就毫不犹豫的给否决了。
“我们王妃跟寻常女子不一样,平日王爷在朝中遇到的许多大事,都会询问王妃的意见。若是王爷真遇到了什么糟心事,按照常理也会与王妃相商量,而不会一味避着她不见。”
韩芷:“你是说在燕王府出事前的那几日,其实燕王一直避着不愿见王妃?”
申寒:“时过多年,有些事情草民也记不清楚,只记得王爷同王妃确实吵过一架。”
“那王爷的病呢,当日可有大夫说出什么?”
壁上一盏烛灯燃尽熄灭,室内的光线瞬间暗了一角。
申寒看了眼越岂,心中想到了什么却没开口,只道:
“具体什么病草民记不清了,只记得王爷大病过一场,病好之后整个人精神气也远不足往日。”
“除了这些呢?你还记得当年都发生过什么事?”
申寒:“燕王殿下功勋卓著,自打今上登基之后就一直在外替他平定战乱,后入京也不过仅住了四五年,就遭了灭门之难。如今看来,当年都发生了什么还重要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今王爷与王妃身死多年,再提及这些又有什么用。”
韩芷站起身取过一旁搁在桌子上的黄烛,用其它蜡烛的火芯点燃。
“逝者已矣,可生者却还活着。燕王府满门惨遭屠杀,若不弄明背后真相还死者一个清白,只怕是活着的人与死了的人,都不得半点安宁。”
申寒听了她这话,只觉得好笑。
“真相?下旨灭了燕王府满门的人是皇上,若是背后真相显露于世,那岂非世人都将知道他是一位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之人。”
韩芷拿着黄烛搁到那个空缺出来的烛台上,将室内昏暗的一角光亮补齐。
“公道自在人心,真相却需要人不断努力。心狠手辣也好,冷血无情也罢,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从不在我们在意的范围内。”
申寒看了眼她,又看了眼越岂。
“你们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