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叫牛海听见乡亲们的疑问,他倒是能回答一二。牛山这人生下来就是个没皮没脸的,谁看不出来,牛山嘴甜,哄着牛老太只不过是为了抠她怀里的几分银子。虽说牛海才是这个家赚钱的主要劳动力,可牛山什么时候哄过他?还不是因为只有牛老太掐着银子。
见钱眼开说的就是他了。什么母子情、兄弟情,在牛山眼里那就是狗屁!
可笑牛老太,扣扣索索一辈子,连自己老伴儿都防备着,唯一一个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儿子,却只想抠她的银子。
若不是那银子原本应该是他的,牛海简直要笑出声,此时他的面色阴沉的要滴出水来,目光沉沉的盯着牛山。
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牛海对这个弟弟,是真的要忍无可忍了。
“大海啊,你弟弟他……”牛老太无计可施,转了转眼珠终于想到自己的“老本行”。
“大老爷,不如你宽限几天,我儿开了间茶馆,进项可多了,等他攒够了银子再还,行不行?”老太太对着大汉笑出了一脸褶子。
“不行!”大汉听此倒是想了起来,“你说那茶馆?今早我已经带着弟兄过去给砸了,算是收个利息。”
“什么?砸了?”牛老太和围观众人一同惊呼起来。
大汉不解,不等询问便听见人说:“那茶馆可是陆家的……”这才想起来刚刚听了人说过牛家的茶馆是租的,连忙撇清道,“这要怪得怪牛山啊!谁叫他欠了钱不说清楚。要怎么赔就得找他!”
村民面面相觑,索性也不再细想,有那关系不错的心里惦记着到时与陆家通一通消息,叫他们拿主意便是。
大汉和他带来的小弟已经在牛家翻了一簸箕瓜子儿出来嗑,想着看看牛山还有什么本事没使出来,却没想矛头转到了自己头上。
牛老太既舍不得银子又舍不得儿子,继续朝着大汉撒泼:“大老爷啊,可怜可怜我们一家,宽限几天吧!”
大汉悠闲的嗑着瓜子:“大娘,你刚还说这银子你拿出来替牛山还,这是最后一次啥的,我都听见了。既然有钱就赶紧还了,叫咱兄弟也抓紧散了回家。”
牛老太眼泪还没憋出来,顿时被这话噎了回去:“这……这,这银子是我家仅有的积蓄了。”说着,仿佛她穷她有理一般挺直了腰板,“我家这老的老小的小,仅有的钱还得拿来花用,哪来的银子还你?你,你还带着人来上我家欺负我老婆子,老娘不还了!”
声音有些色厉内荏,可心里仍抱着些侥幸。这大汉带着人到自家来了两趟,除了长得吓人些,什么事都没做,说不定断手断脚是唬人的!她不还钱,小儿子和银子应,应该都能保住。
大汉被这变脸瞧的愣了一下,紧接着冷笑一声:“嘿你这老太太,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六子,你们也来了有一会儿了,去,找她两个儿子练练手。”
几个汉子应了声将手里的瓜子一扔,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啊!”
“娘!哎呦,救命啊娘!”
“别打了别打了,娘,你快去拿银子吧!儿子要被他们打死了啊娘!”
这几人都是赌坊养着的打手,自然不会只是面上看着好看,个个下手极狠,牛山被打的吱哇乱叫,牛老太心疼的冲过去抱住小儿子,却被大汉拉开。
他可不想把这老家伙打出个好歹来,不划算。
围观的乡亲们有想帮忙的也叫人拉住了,牛山赌钱欠了债,这些都是他活该。总归大汉还有些分寸,没有伤到牛老太分毫,那旁人也就更不愿掺和进去。
牛海被打的眼角充血,却也只见着牛老太对着牛山的方向哭喊,丝毫不瞧他一眼,眸色愈发阴沉。
“娘这就去拿银子!”牛老太见着牛山被打的蜷缩在地,终于喊了出声。
大汉示意跟班们停手,他自己也松开了抓着牛老太的手。
牛老太一被放开就要跑回屋里,却被一直盯着她的牛海拉住了。
“娘!我也是你儿子,他一分银子没给过你,你却要把我的银子全部拿出来给他还赌债?”牛海嗓音沙哑,带着丝恨意,“我养了这废物十几年,我都认了,与其让他出去赌钱花了我几年攒下的积蓄,还不如让他变成个残废,我养他下半辈子!”
这也是他真正的想法,牛老太回头看一眼目露希冀的小儿子,再看看能干且忍无可忍的大儿子,竟觉得有几分道理。
“娘?”牛山挣扎着站起来,“娘,你……”
“大山,你、你哥说的也有道理。”牛老太躲开了牛山的视线,挣开牛海抓着的衣服,稍稍退了两步,不敢看向自己的小儿子,“你看你这么大年纪了都没赚什么钱,这下更是惹了祸,一下赔了二十两进去,你、你放心,有我看着,你哥肯定会养你的。”
牛海微微放下了心,娘想得清楚便好。
却没注意牛山瞪大的眼睛里满都是恨意:明明有银子,为什么不替我还?养我?说得好听,还不是因为舍不得银子?
“娘的,死老太婆,求了你这么久都不答应,不就是二十两银子,你又不是拿不出来!我自己去找!”牛山眼神阴鹜,发狠推了一把挡在面前的牛老太,兀自进了屋。
牛老太一时不察,被推的到了过去,却没想腰部正磕在高高的门槛上,一下痛的起不来身:“大山!哎呦、哎呦,我的腰!”
牛山不应一声,他早知道牛老太藏银子的地方在哪,以前也不是没偷偷拿过。牛老太自然是知道的,她那性格,少了一个铜钱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自流罢了。
却没想过有今日。一向疼宠的小儿子推的她起不来身,自己进屋取钱,而大儿子……
牛老太终于想到了大儿子:“大海!大海,拉娘起来……”
刚叫出声,便见着牛海打她身上跨过去几步进了屋。他得阻止牛山。
“大山!大海!拉我起来啊,娘的腰好疼……”牛老太哪里不知道,自己的这两个儿子,一个都不曾对她有什么真心。
牛老爷子只有遇见好事才出来笑呵呵的摆出一副一家之主的谱,今日这事自然是老老实实躲在屋子里,没那个胆子出来。牛海媳妇更是抱着自己如珠如宝的小儿子缩在窗户后面睁眼瞧着,发现牛老太摔倒还笑出了声,觉得这老太婆被推倒起不来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老王八,半点没有去扶她起来的意思。牛山去拿钱她倒是有些担心,可看见牛海也随后跟了进去,便安心接着看她那作威作福了几十年的婆婆活受罪。
外头的人也都傻了眼,还是牛家一个沾了些亲戚的过来搭把手想将人扶起来,却没想到刚一碰到牛老太,便听她如杀猪一般叫了起来。
原来是哪怕动一动都疼的厉害,这下更没人敢碰,这亲戚也知道牛老太的性格,生怕被赖上,连忙躲远了些。
而此时,屋里的牛山已经径直取出了银子,他身子比牛海瘦弱些,知道抢不过他,听见脚步声便抓了个凳子在手里,牛海一露头,立马将凳子砸了过去。
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地道,也不打算再回这个家了,牛山满脑子都是还了钱之后,剩下的再拿去赌。上次输钱是他大意了,这一次,这一次一定可以赢回来!
跨过牛老太僵住不敢动弹的身子,牛山一面急走一面数出了银子交给大汉,接着也不管对他指指点点的人群,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大汉看了这场闹剧,也不禁有些感叹。他本就是赌坊养的打手,因为赌钱闹得家破人亡的赌棍哪里见得少了,如今日这般将亲娘都弃之不顾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真是开了眼呐!”大汉一边念叨着一边带人走了。剩下的事与他无关,他可一点没碰牛老太,这些个人都看在眼里的。
“这,是不是要叫大夫啊……”
南河村的人哪见过这阵仗,大汉走远了方才缓过了神,有人开口问道。
“娘哎,没想到牛山这么狠!”
“牛海不是也进去了?咋还让牛山拿银子出来了呢?”
这话一出,众人也反应了过来,牛海媳妇也终于回过神想到了同一件事,立马跑出门去到牛老太的房间,自然也是从牛老太身上跨过去,拐进屋里便看见倒在地上的牛海,惊叫起来:“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