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人家思想开明,可不意味别人也是如此。
众人闻言心生好奇,起身凑过去一观。
只有李翰林坐着没动,他哪有心思管其余,一心要赶紧把宋青河卷子翻出。
这些卷子,乃是封名批阅,照常理是对不上号。
可谁让天子多嘴,当众询问,那他不得留个心眼嘛,收卷时特意挨到旁边,瞄了一眼。
正翻得起劲了,却听旁边有人在念。
“民以食为天……恩,俗是俗了点,倒也算不错的破题。”
“古书有云:民以食为天,食以安为先,安以质为本,质以诚为根。嘶,哪本古书,我竟不曾一阅,可惜。”
“国当以民为根基,而民以粮为生存必须,安生之道则以质为根本,保质的前提当是诚信。恩,这几句细品来,竟觉大有深意。”
那边嘀嘀咕咕,大都看入了神。
李翰林却是立马站起,扑似得挤进人群。
耳熟啊。
他仔细看后,眉头渐渐舒展开,一张老脸笑得全是褶。
难怪陛下一见此卷,便钦点状元,当真写得好,写得妙啊!
从民生到经商,再到律法,又转回立国之根本,环环相扣,引古论今,发人深思。
最为难得的是,还把近来洪涝灾荒点出,作了些警示及预防良策。
看似写“食”,实则包罗万象,把一整个治国策都囊括其中。
复又看一遍后,李翰林越发满意,可比他刚审阅那些,好得不是一点半点。
原是自己想岔了,就说咱陛下英明神武,怎会做偏帮之事……
唔,反正这回不算。
就是吧,此文章好是好,可瞅着有那么些变革的意思。
若是被朝中迂腐老臣见到,说不得还要治其个大不敬之罪。
也就是宋家了,早入陛下眼,有偌大功劳在身,便是没法讨欢心,也不会受啥责骂。
他这边想着,那边几位卷官称赞后,不由同时犯起难。
究竟要不要给优,是个问题啊。
朝中**派之争,有那激进派,就有那守旧派。
站得队伍不同,便是心里再赞赏,也没法把好说出口。
再者,天心难测,上头那位如何想的,才是最重要。
万一给报上去,却触了陛下忌讳,那不光此考生有麻烦,他们也得吃挂落。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起,这审了好些年卷子,独独这份最难。
高老却是不愿再想,他年岁已高,左右位置坐到头,再差差不到哪去,就看不得有志之士便埋没。
当下提笔写个“优”,继而把卷子交于旁桌。
那人万分纠结,笔拿起又放下,显然在跟自己作斗争。
能在此当卷官的,都不是简单人,至少是个翰林。
当年也曾参与殿试,也曾为策题深思,何为佳卷,他们再清楚不过。
只是当官儿当久了,难免生出许多杂念,反倒没法做个纯臣。
这时,李翰林忽然笑了,状似无意道:
“说起来,此题我在殿试那日,便曾听闻过,没想写得确实不错,难怪能得陛下当众点评。”
“恩?竟有此事?李兄快说与我等听听。”几人瞪大眼,跟听天书。
谁家皇帝谁知。
陛下愿亲自出题,还跑去监考,已经很是稀奇,这怎还有更稀奇的事儿?
“嗐,也没啥,就陛下巡视时,无意看见这卷子,觉得有趣,问了考生些问题。”
李翰林一板一眼,把当日对话复述出,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发表自己看法。
就跟随口说件趣事,与同僚乐呵乐呵,完事便回到自己桌位,继续审阅起考卷。
然而在座都是久经官场,对里面门道哪会不懂。
手持宋青河考卷之人,再不犹豫,提笔写了个优。
既已入陛下眼,甭管状元最后花落谁家,此卷肯定是要递上去。
若能提名都没有,岂不是打他老人家脸嘛。
在座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不敢担这风险啊。
李翰林批完桌上考卷,微微放松,靠于椅背上,嘴角终露出似笑意。
人才啊,当为陛下所用。
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