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已是深夜,所有人都歇下了,唯独州府衙门一片灯火通明。
伺候的下人提了一盏新的烛灯,轻轻敲开书房的门,瞧见姚知府还立在案几后,俨然是一副还未打算歇下的样子。
“大人,夜深了,歇下吧。”下人忍不住出声提醒。
姚知府不为所动,沉默良久之后,将下人叫过去,让他研磨:“夫人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下人有些奇怪,不知道他为何忽然就关心起姚夫人来,但还是如实道,“那罗大夫也神,眼看着人都要走了,她又给救回来了。白日里都能吃东西了。”
姚夫人点点头,神色冷淡,看起来又像是不关心了一般,而是冷淡的问道:“大小姐呢?”
下人心里越发奇怪了:“这两日为夫人的事儿哭得厉害,嗓子都哑了,请大夫开了药,正吃呢。”
姚知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下人又不敢多问,弓着身研磨,余光里瞧见姚知府提笔蘸了墨水,许久不曾落笔:“大人若是想写东西写不出,那就明儿再写吧。”
姚知府苦笑一声:“过了今晚,明儿怕是没机会了。”
“怎么会没机会呢。”下人跟了姚知府好几年,也算是忠心的老人了,“东西都在这儿呢,明儿小的还给您研磨。”
姚知府笑了笑没出声,沉默许久之后,终是纸上落了笔——姚崇椅谨立休放妻书。
下人瞥见这一行字,整个脸色都白了:“大人,你这是……”
姚知府没说话,继续写道:“盖闻伉俪情深,夫妇语义重,幽怀合卺之欢,念同牢之乐。夫妻相对,恰似鸳鸯,双飞并膝,花颜共坐,两德之美,恩爱极重,二体一心。共同床枕于寝间,死同棺椁于坟下,三载结缘,则夫妇相和。三年有怨,则来仇隙。今已不和,想是前世怨家。反目生怨,作为后代增嫉,缘业不遂,见此分离。聚会二亲,以求一别,所有物色书之。相隔之后,更选重官双职之夫,弄影庭前,美逞琴瑟合韵之态。械恐舍结,更莫相谈,千万永辞,布施欢喜。三年衣粮,便献柔仪。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他写了一半,下人直接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大人……不可,不可啊!”
“没什么可不可的。”姚知府脸色冷淡,脸上只余一片平静,“我们俩本就不该是夫妻,却结为夫妻,她过得不好,全是因为我。”
下人红着眼已经快哭了:“可是大人,旁人不知道,老奴是知道的呀……当年若不是您,夫人她早就……”
“闭嘴!”姚知府适时打断他后面的话,冷冷瞪了他一眼,“早就与你说过,当年京城的事给我全部咽回肚里,带进坟墓,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下人一噎,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了。
姚知府却是不耐烦,吹干休书上的墨迹,直接给了下人:“行了,你替我将休书送去,也不用让她现在就走,待她们将身子养好了再说。”
下人拿着休书,哭得好似自己被休了一般:“是……”
他颤颤巍巍起身,正要退下之际,又听姚知府在身后道:“王叔,有些事情我怕再不做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