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德早见怪不怪——这一阵儿他已见识过多回朱霖深直接在龙椅上睡着的光景了。
每每都睡得十分不舒服,却又每夜都定时定点的坐在那处,强迫自个闭眼睡着。
跟有病似的。
黄德内心腹诽 ,嘴上却不敢说,只上了前,将灯火点得亮些,随即又轻轻推了推龙椅上的人:“今上……今上?”
他叫了好几声,朱霖深才不情不愿的睁了眼,阴冷地瞪着眼前的人,怪他来扰人清梦。
黄德苦笑一声,本也不情愿来喊他的,只情况紧急,不得不来。
他也没说原因,只将手中的折子递了过去。
朱霖深见了那折子的颜色,眉心一蹙,这才坐正,伸手将折子接过来,两眼一看,眉心就拢在了一处,随即狠狠砸了折子,怒道:“他还真敢!”
黄德忙道:“今上息怒……罗大人已往太原去了,若是顺利,定能查出些原因来。”
朱霖深息不了怒,只想一刀砍了吏部尚书才解气!
黄德将折子捡起来,重新举着递给朱霖深,低声道:“当年江南一事,牵连到宋家那位。今上为此隐忍到如今,可不就是为了给宋小姐报仇?可别一时气坏了身子,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提起宋家那位小姐来,朱霖深那满腔怒火才堪堪被压下。
他深吸口气,接过折子,重新在龙椅上坐下。
朱霖深阴沉着脸,叫黄德研磨,等批复了折子,又吩咐了黄德一些事情。
黄德全应下,正要起身去吩咐时,又听朱霖深道:“朕近来常梦见她。”
话题转得太快,黄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
他踟蹰片刻,才试探着道:“今上与宋小姐关系好,她又亲近您。当年的事情又是您心上的一道伤,您日日想着念着,免不得会梦见一二。”
朱霖深沉默片刻,却是摇了摇头,继续道:“朕梦见她没死,还长高了些,人也瘦了,没以前那么爱撒娇爱笑了。朕成了一只猫,被她当野猫养着,朕亲近她一回,她就开心不已,笑起来时又跟小时候一样,两眼弯弯的……”
黄德听了大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索性闭着嘴没敢接话。
朱霖深说着说着,却自己笑了起来:“真是个荒唐的梦……”
黄德默了片刻,接话道:“今上念着宋小姐,免不得想以各种法子来弥补弥补。”
朱霖深没接话,垂着眼摩挲着自己的手指,低低道:“朕若真是那只猫就好了。”
黄德还要说话,他却不想再听,挥挥手叫他退下了。
他无法,只好退下。
离开内殿前,黄德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不近人情的帝王孤零零的坐在龙椅上,偏着头垂着眼,像是要哭了一般……
这几年他后宫无人,被前朝逼婚了不是一两回,每一回都要发上好一顿火。
可发完火他又跟油盐不进的铜豌豆,死猪不怕开水烫似的,说什么也不肯选秀,把朝臣急得不行,生怕他哪天一命呜呼,身后却连个继承人也没有。
黄德叹了口气,旁人不知,他伺候多年,难道不知他死活不肯选秀的原因?
只不过是执念太深,放不下心里那个小小的,曾在他心口上撒了把糖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