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捕头暗暗咂舌,他还是头一回看到赵守瑞发这样大的火,看来江行远那句话真是戳到他痛处了。
江行远长揖一礼,随后抬起双眼,毫无惧色地迎向怒容满面的赵守瑞,不卑不亢地道:“行远知罪,但行远恳请大人慎重再慎重地考虑此事,除掉一个银九容易,但留雁楼并不会就此离开,阴影依旧笼罩着岳阳。”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起来赵守瑞更加生气,指着江行远的鼻子大声道:“你还有脸与本府提留雁楼,若不是你将那个叫什么‘辛夷’的女子带回岳阳,怎会引来留雁楼,如今本府帮你收拾烂摊子,你却还在这里诸多言语,指手画脚,实在可恼。”
江行远静静听着,待他发泄般地吼完后,方才道:“所以大人认为,我该由着留雁楼的人杀了辛夷,哪怕她是无辜的?”
赵知府被他问得一下子答不出来,他确实头疼如今这个不知如何收拾的烂摊子,但要亲手推一个无辜的人去死,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江行远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在那里,他不是不急,而是相信赵守瑞不会让自己失望;后者虽有些胆小怕事,却与钱同、方文堂那些无视百姓生死,尸位素餐的官员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这也是他今日敢于站在这里,敢于说那些话的底气所在。
果然,在怒气渐渐退去后,赵守瑞也意识到自己过份了些,语气软了下来,“本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辛夷是嵊州人氏,事情也是发生在嵊州,该由那里的地方官处置审理才对。”
江行远摇头,涩然道:“大人有所不知,嵊州知县方文堂在前几个月已经死了,表面上来看是意外身亡,实则……是被人灭口。”他犹豫片刻,终归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毕竟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江家都要与赵知府绑在一起,谎言说多了,难免会影响彼此的信任。
“什么?”赵守瑞乍闻此事,大吃一惊,紧接着想到一个更加可怕的事情,颤声道:“是留雁楼吗?”
“不是。”江行远将方文堂死时的情形说了一遍,听得赵守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喝了口茶压压惊,随后道:“这知县就算了,绍兴知府呢,难不成也有问题?”
“行远不敢肯定,但有句古话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事关辛家十几条人命,行远实在不敢冒这个险。”说着,他端然朝赵知府行了一个大礼,在后者不解的目光中,他一字一句地道:“行远知道自己不该擅作主张,给大人惹来这么大的麻烦,但要行远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杀手目无王法,肆意残害人命;看着辛家冤案无处伸张,冤魂无处可归;若是连这么近在眼前的黑暗,都没胆子去驱散,那么敢问大人,我们读那么多圣贤书是为了什么?您考取功名又是为什么?若人人如此……呵呵。”江行远苦涩地笑问道:“这大梁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赵知府眉头紧紧皱着,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迟迟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李捕头按捺不住,先开了口,“大人,卑职觉得长公子所言不无道理,不如……”
“本府自有思量。”在打断李捕头的话后,赵守瑞又望着江行远良久,忽地叹了口气,“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保住辛夷性命?无论本府应承与否,也无论巡抚衙门肯不肯接手这桩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