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盛着山泉水的汤瓶置于火炉上面之后,辛夷的目光就一直不离左右,想要点出一盏好的茶来,每一步都要完美无缺,不能有半点差池。
在水冒出蟹眼一般的气泡时,辛夷当即取之将其倒入盛着细腻茶粉的盏中,随着茶粉变成似融非融的膏状,这一汤就开始了,接下来,就是第二汤第三汤第四汤第五汤第六汤以及……最后的第七汤。
一如辛夷在岳阳的时候那般,第六盏时,那茶汤已是褪尽原有的绿意,变成一片浓白之色。
第七盏,也是最关键的一盏,很多心神不够坚韧的人,往往前面尽善尽美,却在最后因为心理压力过大,出现失误,从而功亏一溃。
好在辛夷心智一向坚韧,第七汤稳稳注入茶盏之中,随着辛夷力道适中地快速击打,原本只是乳点盈盈的茶汤出现一层浓白雾气,溢盏而起,待到最后,那茶沫已是绵密浓稠的犹如固体一般,咬住盏壁久久不曾退散,也就是所谓的“咬盏”。
直至这个时候,辛夷方才放下手里的茶拂,起身向梁帝屈膝行礼,“民女献丑了。”
梁帝回过神来,朗声笑道:“你这个若是献丑,那朕就是丑到无地自容了。”
面对梁帝的赞许,辛夷只是维持着淡淡的笑容,倒是江老夫人道:“皇上,辛夷的点茶手艺如何?”
“很好!”梁帝毫不吝啬地赞美着,“朕确实没想到,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造诣,真是让朕刮目相看。”说着,他道:“这手艺是谁教你的?”
“回皇上的话,是家父。”说话间,辛夷已是分好了茶,恭敬地呈给梁帝,随后是江老夫人、赵怀以及江行远二人。
不知为何,看到辛夷先给赵怀而不是自己,江行远尽管知道这是出于身份上的礼貌,心里仍是有些酸溜溜地感觉,连那原本细滑若丝乳的茶汤也变得不那么好喝了,倒是江行过喝得津津有味。
赵怀如珍宝一样捧着辛夷递过来的茶盏,低头轻尝了一口,随着茶汤入口,那双眸子犹如被点燃的蜡烛,迅速亮了起来,又喝了几口后,满面惊喜地朝梁帝道:“父皇,这是儿臣喝过最好喝的茶汤,不仅让人有一种耳鼻通透的感觉,就连身子都仿佛轻盈了些许。”
那厢,梁帝也已经数口入喉,大梁尚茶,故而无论朝堂还是后宫,都不乏点茶的高手,他身为皇帝,喝过的不计其数,但辛夷这盏茶,仍然给了他惊喜之感,倒不是技巧上的惊喜,而是一种纯粹,深入灵魂的纯粹,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若非要用言语来表述的话,就是在那一刻,所有的心神皆被这小小一盏茶给牵引,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确实是一盏难得的好茶。”梁帝赞了一句,忽而望向赵怀,“那老大你觉着,是辛姑娘点的茶好,还是朕吗?”
赵怀一愣,显然没想到梁帝会问这个,思索了一会儿方才道:“儿臣觉得,父皇与辛姑娘的茶各有千秋,难分伯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