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容国安一人拎了壶酒走出容府,没有让任何人跟着。
即便是月色不算明亮,他胳膊上缠着的那条白布依旧显眼。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看着面前那破败的府邸,容国安走上前捡起地上略显破烂的牌匾,仔仔细细将那上面的灰尘擦干净,见上面露出了一个“安”字,不知不觉间便湿了眼角。
他郑重将那牌匾靠在门上,伸手推开那破旧的大门,大门上的封条早已被风雨打落,随着“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尘土味的腐朽之气扑面而来。
院子里早已杂草丛生,在月色的映衬下更显孤寂清冷,一丝人气也没有,唯有那一颗老树依旧挺立在院中,只是如今早已入秋,纷纷扬扬的落叶也撒了一地,更显得物是人非。
从杂草之间穿过,容国安走进了前厅,看见里面桌子凳子散落一地,还保持着当初被抄家后的模样。
他将那壶酒放在地上,将桌椅扶起来摆好,直接用袖子擦掉上面的灰尘,又将那壶酒摆在桌子上,在一张凳子上坐下,将胳膊上的白布放在取下放在对面的凳子上。
“安老弟啊,时至今日我才敢来看看你,你可曾怨过我啊。”
容国安将那壶酒打开,往那凳子面前的地上泼了半壶,又喝了一大口,酒顺着下巴留了下来,眼泪也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当年我就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我也求过皇上,可皇上也难啊。”
容国安絮絮叨叨说了一个多时辰,酒喝完了,话还没说完。
当年他听说安国公府的事后,冒着那么大的风雪进了皇宫,跪了足足两个时辰也没见到皇上,反而在次日早朝之时,被一群御史弹劾,差点将整个容家给搭进去。
那时的他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一根筋儿的就想替好兄弟伸冤,直到他最疼爱的女儿嫁进了宫中平了皇上的怒气,他才慢慢懂了皇上的态度,自那之后对于安家只字不提,即便是后来听闻安家的人在流亡途中被山匪悉数杀尽,他也并未有什么反应。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段时日他夜夜无眠,对安家的痛惜,对女儿的愧疚,还有对皇上的不满,也就那短短几日的时间,他像是一下子明白了,成了一个不闻窗外事的纯臣。
如今容家也算起了势,所有人都忘了他和前安国公之间的关系,就连皇上好像也忘了,竟将这件事交给他去查,可他不能忘啊。
只是他没想到,他提醒了皇上,皇上却还是让他去查,这是不是就说明,当年之事皇上其实也是怀疑的,只是碍于当时的形势,不能去查。
容国安一张脸喝得通红,有十几年了,安家被灭满门那日他喝得酩酊大醉,如今才又拎起了酒壶。
“安老弟啊,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激动。”
“你们老安家啊,极有可能留了后,待我找到人的时候,带着他去你坟前拜一拜。”
“还是算了,我就不去了,没那个脸见你啊。”
容国安抬手擦了擦眼角,好久没喝这么痛快了,也好久没哭得这么痛快了。
他起身,将手中的酒壶狠狠砸在地上,“安老弟,今天老哥就给你立个誓,若是找不到你们安家的人,或是找到了护不住,老哥我亲自下去给你赔罪!”
夜慢慢深了,容国安最后看了眼依旧破败的屋子,嘴角缓缓带上一抹笑意,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老小子,那老小子声音如钟,嫌弃他说话酸唧唧的,他又何尝不嫌弃他是个大老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