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特殊的感觉(1 / 2)

    当两人进来的时候, 简云窈正心疼地看一副画作。

    这是一幅青金石调色的山水图,因为上了年头,被虫蛀了一小块儿, 后面用的是普通的青色颜料补色, 这漫不经心的修复让简云窈心疼坏了。

    修复的时间已经很久了,或许是前朝的修复师做的,所以本朝并未重新修复, 这副画卷就带着这样的瑕疵,长久地沉睡在匣子里。

    虽说有宫人细心擦拭, 并没有覆盖灰尘, 简云窈却仿佛听到了这画作的哀鸣之声。

    她卸了护甲,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拨弄, 想着怎么补救, 在三皇子和傅嘉泽请安的时候, 不过是略略应了一声,头都没有抬起来。

    此时的傅嘉泽已经恭敬地给两人磕头, 他第一次见到了掌握整个大祁命运的国君。

    成德帝自从年少开始,就沉溺于女色,后来有了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 后宫的女子还是不断, 也因为此, 他的皮肤松弛,眼下是浮肿又有浓郁的青色,整个人透露出一股颓丧、散漫的味道。

    除了对待心上人会多一分耐心,他掌权整个国都也是漫不经心的, 幸而朝臣组成的内阁高效运转, 与锦衣卫互为制肘, 维系了大祁的运作。

    迅速看过了成德帝,傅嘉泽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皇后身上。

    倘若是有机会入朝为官,他会更多的时间去见天子,却甚少有机会见这一国之母。

    舅舅是在宫中谋生,所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倘若是新帝登基,只怕容不下他这个舅舅,他须得想法子让舅舅可以活下去。

    难得入宫可以见到帝后,傅嘉泽就利用这次千载难得机会去看简云窈。

    皇后简云窈穿着的一件雨过天青色的对襟褙子,下身是石青色的宝湘裙,头发梳着的是单螺,只用一根八宝鸾凤簪,随着她的动作,发簪上的凤展翅欲飞。

    她低着头,似乎抚着画卷,浑然不在意外物。

    傅斌看皇后娘娘还在低头,是帝王在与三皇子交谈,不由得心中着急,忍不住轻声说道:“三殿下还有奴才的外甥已经到了。”

    简云窈这才依依不舍放下了手中的画卷,抬眼去看傅嘉泽。

    袅袅沉香之中,两双相似的眼目光相碰,心中都升腾起一种奇妙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宛若心尖最柔软的地方,被毛茸茸、热乎乎的爪子碰了一下。

    傅嘉泽迅如闪电一般低下了头,而皇后则是在想着惊鸿一瞥的少年人的五官。

    为什么觉得对方可亲?是因为生得俊秀?

    简云窈在心底摇头,再想想看傅嘉泽的眼,觉得对方的眼生得有些像是自己的,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觉得可亲。

    简云窈又想要多看一眼,对傅嘉泽抬头:“不必低头,抬起来让我看看。”

    这一次不再是惊鸿一瞥,而是认真地观察,简云窈发现了他垂在身前的手腕上有擦伤,手背上也有血痕。

    她的眉心皱起,面色沉了下来。

    这让傅斌有些紧张,不知道外甥有什么不对,就连成德帝也在奇怪皇后这般的神色变化。

    他的这位皇后可以说是处事不惊,可是发现了傅嘉泽的不妥之处?

    于是,成德帝清了清嗓子说道:“皇后所见这位傅嘉泽有什么不妥?”

    三皇子心中一喜,本是低着头,此时目光灼灼看着皇后。

    而傅斌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里,倘若是皇后当真说有不妥,只怕外甥当场就会有事。

    简云窈看着傅嘉泽的手:“你的手怎么回事?读书人的手最是金贵,为何会这般?”

    成德帝看着傅嘉泽手腕上的擦伤,笑着说道:“皇后素来心细,这伤应该是当时北城指挥司的人弄出来的。不过是皮肉伤,不碍事的。”

    皇后不赞同地说道:“现在只是擦伤也就罢了,倘若是弄折了,岂不是麻烦?下次还须得仔细一些,傅公公你手下的人也应当是如此,对待读书人再谨慎些。”

    傅斌连忙说道:“奴才听旨。”

    成德帝看了看傅斌,又看了看傅嘉泽说道:“不是说傅公子是你姐姐捡的吗?朕仔细看着,五官与你有些相似,若是不知道与你并无血缘干系,还以为是嫡亲一家人。”

    傅斌回道:“当年奴才姐姐就是因为觉得这孩子的眉眼有些像奴才,所以才收养下的,奴才姐姐想要让奴才百年之后有个烧纸钱的人。”

    简云窈听到了成德帝的话,仔细一看,确实与傅斌五官有些肖似,“确实有些像傅公公,你姐姐也是用心了。”

    傅斌说道:“奴才家逢大难,和姐姐相依为命,姐姐带奴才很好。”

    这气氛和乐融融,不像是要查傅嘉泽舞弊之事,反而像是叙家常。

    赵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开口:“儿臣刚刚在北城指挥司牢狱门口还遇到了林大小姐。林大小姐口中仍然说的是,觉得这傅嘉泽有傅公公这样的舅舅,做得出舞弊之事。”

    他这一开口就把氛围拉了回去,让人意识到跪着的傅嘉泽是涉嫌在秋闱之中舞弊的人。

    简云窈打心底不觉得傅嘉泽会舞弊。如果有心要舞弊,前几年在外反而更方便,也不至于蹉跎了好几年时间。

    赵珽实在太过于急切,加上养在自己膝下,很容易被成德帝立为靶子,好为他心爱的小儿子铺路。

    简云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而成德帝开口说道:“哦,林大小姐说什么?”

    赵珽把林宝珍的话重复了一遍,他目光期盼地看着简云窈。

    而皇后却说道:“林大小姐到底是见识有限,倘若真有状元之才,又何须舞弊?”

    成德帝在一些小事上都顺着皇后,谁让皇后自从知道了他的那个孩子,并没有说任何的话,意思也很是明显,她是不会插手选嫡之事,要不然也不会默认给三皇子选那样一个三皇子妃。

    成德帝于是说道:“世间大部分女子都短视,如同皇后这般有大才,有见识的是少数,想来这林大小姐也是短视之人。”

    三皇子知道大势已去,十分不甘心地把手捏成了拳。

    简云窈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看向了傅嘉泽:“是不是有才学,考一考就知道了,我也读过一些书,我现在来出题,傅公子作答,这些年科举的试题我心中有数,等会我出的题目,自然是独一份没有考过的,也无人可以捉刀替笔,傅公子可要好生作答,机会就这样一次。”

    最后一句话明明没有必要说,简云窈还是说了出来。

    傅嘉泽郑重行礼,“是。”

    这是在御书房,所有的笔墨纸砚具全,只是按道理傅嘉泽是不配用的,不过成德帝浑然不在意,就给了傅嘉泽这一份殊荣,直接使用没碰过的备用的笔墨纸砚。

    简云窈想着刚刚的画卷,心中有了题目,开口说道:“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

    傅嘉泽破题是用的明破之法,很快就整理好了思绪开始写文章。

    成德帝打了一个哈欠,对着简云窈说道:“皇后刚刚在看什么画,那般出神?”

    在傅嘉泽写文章的时候,简云窈并不想打断对方的思路,就笑了笑,“万岁爷这里的画卷颇多,我想继续看看。”

    傅斌也不想打搅外甥的思路,殷勤地给三皇子送了茶,对于帝王,则是整理好奏折,成德帝也不知道对方会写多久,也开始处理今日的奏折。

    御书房陡然安静下来,只有简云窈翻动画卷的声音。

    简云窈偶尔会抬头去看傅嘉泽,不知道为什么见着他会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倘若是他还活着,也应当是是如此。

    这个念头一起,简云窈自己都觉得好笑,若是那个孩子还活着,就是当之无愧的东宫太子,按照成德帝私心里疼爱最小儿子的那个劲儿,指不定会怎么蹉跎她的亲生儿子。

    她的日子不会像是这般悠闲,应该是和那个孩子一起想着如何坐稳东宫太子之位,说不得还会用些手段,早些登那个位置,毕竟耽搁得太久,有时候就离那个皇位更远。

    简云窈已经很久没有想到那个孩子了,她并不后悔自己当日里的举动,当时那个情况,成德帝缺少了决断,弟弟下不去手,而持续的时间越久,就会有更多的士卒被斩杀。

    她只是有些难过。

    她并不爱成德帝,却爱着那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当时还是皇子妃的时候,她感受到腹中的胎动,就有一种奇妙的缔联感。

    刚生下的孩子,按照规矩应该是由乳母给那个孩子喂养,大概太喜欢那软软小小的一团,简云窈不顾祖宗规矩,自己喂孩子到半岁。

    她替孩子想了很久以后的未来,诸多的未来里绝对没有被自己亲手射杀这样的结局。

    那孩子还是那样软软一团,还不会开口说话,她还没有给他起好名字,就被她亲手夺去了生命。

    简云窈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酸涩,她深深呼吸,任由这种情绪裹挟住她。

    也就是今日里难过一小会儿,等到离开了这房间,她便不会再想他。

    简云窈面前绽开了深色的水印,很快水印不断加深加宽,因为低着头,其他人都不曾看到这一小片的痕迹。

    在傅嘉泽答题结束的时候注意到了简云窈通红的眼眶。

    简云窈下意识地解释自己红眼的原因:“我没事,就是一些陈旧画卷上有灰尘,让眼睛有些疼。”

    傅斌立即跪地请罪:“奴才这就让人好生打扫干净。”

    成德帝点头说道,“确实应该好生打扫一番。”他把答卷让傅斌呈给简云窈,“皇后看看这文章如何?”

    傅嘉泽既然能够夺得秋闱头筹,文章自然是好的,只是皇后没想到竟是能够写到这样的地步,字也没有用应试而苦练的馆阁体,自有一股锋芒在内,尽显少年意气风发。

    简云窈从这科举文章里看出了他为官的决心,并且为了做好官,他早早开始做了准备。

    简云窈对着傅斌说道:“文章是极好的,把文章送到翰林院去,所有人就知道你这个外甥是有真才实学的。剩下的事情慢慢查吧。”

    傅斌难免心中一喜,而成德帝笑着说道:“朕就知道,傅公公是个好的,锦衣卫交给你,朕就很是放心。”

    傅斌磕头,“奴才幸得万岁爷的赏识,奴才这人笨,也没什么本事,就是有一颗忠心。”

    “傅公公谦逊了。”成德帝笑着说道,“皇后这样说,你的这个外甥看来在明年的春闱定然是会大放异彩,到时候你和你的外甥都一起好生为朕效力。”

    傅斌心中一紧,嘴角有些苦涩,这就是最早的时候不想暴露两人的关系,就是不想让傅嘉泽这样的路子,与他这阉人一起做事,好端端的文臣就好像成了佞幸。

    傅嘉泽则是叩首说道:“学生希望明年春闱可以金榜题名,可以为陛下效命。”

    等到离开了御书房,傅斌还不忘姐姐那事,让傅嘉泽不必忧心,“我会让人给秦远霆传消息,你这边没事,我也没事,在北城指挥司也无人敢轻怠你母亲。”

    田由良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当年姐姐就没有拿过田家一枚铜钱,只要是自己还有帝王的信任,傅蘅那边也很快就会查明真相,事情再次回到正轨。

    傅嘉泽自然应是。

    傅嘉泽是和三皇子一起离开皇宫的,在宫门口,三皇子对着傅嘉泽说道:“就算是你文章做得好,得了母后的夸奖也不算什么,你有这样一个舅舅,你天然是无法融入到文官群体的。”

    傅嘉泽站在风中,对三皇子拱手说道:“舅舅是谁是傅某所不能选的,此次幸得皇后娘娘的赏识,能够洗清舞弊之名就好。”

    赵珽在马车里,重重地掀了车厢里的桌,这么好的机会,凭什么就让傅斌还有傅嘉泽躲过了,还有一个穷书生罢了,为什么母后非要证明对方的才华。

    /

    傅嘉泽这边得了自由,不急着去找母亲,而是去找秦远霆。

    傅嘉泽见到了秦远霆的时候,后者像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把自己的胳膊从傅菀安的手中抽出。

    傅菀安已经睡着了,因为这样的动作,小嘴憋了一下。

    傅嘉泽眼看着傅菀安就要哭出声,用手指捏着她的耳垂,看着秦远霆的目光,不由得解释说道:“她若是这般睡着了哭泣,我和娘亲就会用这个法子哄她。”

    秦远霆在心中记住这个法子,对着傅嘉泽说道,“傅公子的罪名已经洗脱?”

    “幸得皇后娘娘替傅某言语,在考校过傅某的学问之后,皇后娘娘认为傅某没有舞弊的必要性。至于说我娘的事情,不必担心,我娘素来是会把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这田由良就算是状告我娘霸占田家财务也是站不住脚的。”

    秦远霆微微颔首,对着傅嘉泽说道:“温夫人和林二小姐在我这里坐了片刻,两人各自回去了。”

    傅嘉泽想着好不容易在成亲之前和林映雪见面,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的,不由得心中叹息。

    他的记忆力很好,还记得在皇榜前林映雪的妆容,她显然是刻意装扮过的。

    秦远霆见着傅菀安不知道又梦到了什么,小嘴一瘪,似乎又要哭泣,而傅嘉泽正在走神,他就伸手捏住了小姑娘的耳垂。

    傅菀安的耳垂很薄很软,让秦远霆下意识地不敢用力,生怕捏坏了。

    这个小动作很有用,就算是换了人做也对傅菀安起到了作用,她的面容重新平静了下来,而秦远霆也松开了手。

    等到傅嘉泽要离开之前,秦远霆忍不住对着傅嘉泽吩咐说道:“还应当教好菀安小姐,她已经及笄了,当懂得男女之大防。”

    傅嘉泽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尤其是自己马上就要成亲,不愿意让林映雪误会。

    “平时确实有说,只是她见着我和母亲都被抓了,心中害怕,她在秦千户这里有些失态了。”

    秦远霆听到了傅嘉泽这话,难免想到了当时傅菀安扑入到自己的怀中感觉,她那般小小的身躯微颤,用手抓着他的衣襟,她的语气也是带着哭腔。

    “有教导就好。”秦远霆最后这样说道。

    /

    皇榜之前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这傅嘉泽入了北城指挥司,进入了皇宫之后,又平安出来的事情已经是诸人知晓了。

    林怿在知道了这个消息的时候,打碎了心爱的杯盏,恨不得立即冲去林映雪的房中去问,他的这个好女儿知不知道这个消息,后来又缓缓坐下,温蕙已经被放妾,现在去问又有什么意义?

    只是林怿一想到是昔日里疼爱的好女儿勾结未来的夫婿设下了局,五脏六腑都烧得难受。

    而汪氏在傍晚的时候,到了林宝珍的房中,直接劈头就是一句:“在你的梦里,你知不知道他是傅斌的外甥?”

    林宝珍摇头,表情恹恹,喃喃说道:“我现在才知道这件事,在梦里的时候,他什么都瞒着我。还有我之前在想,为什么那个锦衣卫的千户愿意娶一个失贞的傻子,现在知道了,那可是傅斌的嫡亲外甥女,他当然愿意娶。”

    “你说的是秦远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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