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没想到她往堂屋的凳子上一坐,用薛大娘递过来的手巾擦拭着湿漉漉的脸和脖颈,开口便是:“老村长,村里可有上过学堂的人?肚子里稍微有些墨水的,也行。”
这个问题可一下子把老村长给问住了。
他迟疑了下,当即便坚定地摇了摇头:“空山集世代农耕,从未有过读书人。人家常道这读书好,可换到我们这些乡下百姓的身上,却是没几户人家愿意送自己孩子去读书的。”
“为什么?”闻依澜思索片刻,顿悟道:“难不成是想让家里的孩子继承那几亩地、世代都做农民?”
“你说的,只是这其中一个缘由。”老村长放下了旱烟,吐出一口白烟。“这做苦活儿的人家啊,生下来的儿子从小便是个劳力。年长后,家里的重担都会落在这孩子的身上。”
闻依澜叹了口气,就料想到会是如此。
老村长又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便是这学堂非富贵子弟不能上。寻常的百姓家,哪里能拿的出那么多的银钱来供孩子读书呢?”
这闻依澜就不解了,“读个书而已,会这么贵吗?”
还不待老村长开口,搁下了竹篮的路凤儿插嘴也讲了几句:“我也听说,一个孩子每年光是去学堂的钱,就抵得上一个普通百姓家中一年的开支。十几两银子呢,寻常人家谁能说拿就能拿出来啊?”
原来如此。
思量间,闻依澜被薛大娘和路凤儿推搡着去隔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薛大娘把压箱底的衣物都拿出来了,虽然样式老了些,可保存得当,料子贴肤,手感极好。
她出来之后,便又坐到了老村长的面前,揉着鼻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王婆婆留下了些积蓄,你们整个空山集的人应该都知道。”
老村长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瞅着她不言语。
闻依澜又道:“我自己有手有脚,年纪又小,以后的路还很长,钱财这种身外之物我没什么念想。”她正色看向了老村长,当着路凤儿和薛大娘的面儿坦率地说道:“我打算用这笔积蓄请一位教书先生,在空山集这个村子里开设一个学堂,让村子里的孩子们都能读书、会写字,日后不管是耕农,还是从商,都不至于因为不识字而受人轻视欺辱。”
不止是老村长,这下就连路凤儿和薛大娘都听得一时懵住了。
老村长惊疑地问她:“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闻依澜瞥了一眼自己的湿衣物,有些局促道:“我出来得匆忙,没有把银钱装在身上。等改天我再给您送下来,这件事还得由您这个村长来操办我才放心。至于学堂开办的地方嘛,就把王婆婆住的地方改一改,正合适。”
这话听起来,似乎闻依澜连王婆婆那处房子的地契也不要了。
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吗?钱财、地契,什么都不要,甘愿捐出来给别人?那她图的什么呢?
能图什么,闻依澜只不过是求一个心安罢了。
她当然不会这么说,脑子里一瞬间闪现过云清和的脸,闻依澜坏心乍起,故意沉重地回老村长:“您不必多想,我啊,只是在为某个人积德求福罢了。”
老村长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了欣慰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