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昱低头看着她,他眼里只有她,脚步凌乱地走着,低语道:“你应我便是,我说什么你应我便是。别睡,姜黛,别睡,不许闭上眼睛,知道了吗?我不许。”
姜黛半阖着眼帘,眼里眯开一条窄窄的缝,依稀有流光闪烁。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见褚昱的脸,她道:“我还没没看够呢,怎舍得闭……”
她问,“褚昱,你要娶我吗?往后我的坟前牌位,可不可以写上褚昱亡妻?”
褚昱脚下像一个绝处逃生的落魄之徒,嘴上却压抑着尽量平稳地回答她说,“你死了我就娶不到了,你如何做我的亡妻?”
姜黛展开双眉笑得万分苍白无力,“那可不能让别人白白占了这便宜。”
她当是最后一次与他闲聊,声音极为轻细,绕转耳边,“真是奇怪,我明明最爱我自己,为什么要给你挡剑,这玩意儿穿在胸口真的很压抑……”
她瞠着眼,一眼不眨地看着褚昱,仿佛要将他刻进骨子里,她喃喃道,“大抵是因为我太自私了,宁愿让你活着痛苦,也不愿让我自己痛苦地活着。其实,我最爱的还是我自己,不是你……往后你要是多这样想想,或许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她明明还有许多事没完成,明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怎么能死在这里。
可是姜黛仅仅是觉得有点遗憾,并无后悔。
要是重来一次,不管重来多少次,大概身体还是会先快思想一步,扑进他的怀里啊。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舍不得他死。
“褚昱。”
褚昱波澜不惊的神情里有了裂痕,终于一点点呈现出彻骨的痛色,但他依然慢声回道:“我在听着,前面就是农户家了,有光了。”
“褚昱。”
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弱,可是她都一直低唤着他的名字,仿佛那样身心就有了归属,有了安宁。
“我听着,我正听着。”
“褚昱,”姜黛笑笑,鲜血从嘴角横流,渐渐失了温度。她缓缓伸手去,很艰难地轻轻拂过他的肩头,指端轻颤,“下雪了。”
漆黑的天空里,开始细细碎碎地飘起了漫天的雪花。
是啊,下雪了。
还记得去年初雪,她站在灯火下,拂过他肩上的情景。
往后可有人替他拂落肩头雪?往后可有人替他拂去一身寒?
只要一想起,就好难过。
她眯着眼,极力想伸手,往褚昱的脸上抚去。
可是那满手鲜血,却又怕脏了他的眉眼。
她不曾为谁流泪过,即使一剑穿身,她亦不曾痛极而流泪过。
可此时,那红红的眼角,悄然有泪凝结。她眼睁睁地看着雪花飞落在他的衣上、发上,却再没有力气去碰。
她那眼帘缓缓合上,伸到半空想抚他眉眼的手,终是垂落。
褚昱的脚步,蓦地在田野间停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形容真像是地狱里来的恶鬼,一字一顿道:“姜黛,你母仇未报,家族未起,若敢死,我会把姜家捧上天,把尹家踩下地。让你死也死得不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