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姚至柔所说,这当真有些离经叛道。
大周不是没有和离的先例,但大多都是商户人家,由子女策划父母和离,更是闻所未闻。
姚奉恩脑中如同金石碰撞嗡嗡作响,姚至柔始终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最终平静下来,认真地看向她的眼睛。
“妹妹可否告诉哥哥,为何要如此?”
姚至柔这才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亭边,望着园中显出衰败之气的花木。
“哥哥不知,从那次生病,妹妹已如重获新生,对从前不明白不注意的事,都渐渐有了一些看法……”
她转身温和而平静地看着姚奉恩,让他莫名就觉得,眼前站着的不是他年仅十四养于深闺的娇弱妹子,而是一个沉稳内敛、在世事的沉淀中获得丰富智慧的长辈。
“哥哥想必比我更清楚,母亲当年嫁给父亲可谓下嫁,外祖父前有救命之恩,后有嫁女之情,父亲依旧纳了闵姨娘为妾,这些年心里眼里只有她与她所生的一双儿女,连我们母子兄妹三人在府中如草芥一般过活,也不曾多过问两句……”
听姚至柔说起这个,姚奉恩心中也甚是委屈,垂了头不作声。
“此次哥哥受了无妄之灾,母亲也因担忧过甚性命垂危,我回府侍疾,才更加明白母亲的处境究竟有多难!哥哥,母亲这些年卧病在床,固然有旧疾的缘故,更重要的是,闵姨娘始终在旁虎视眈眈啊!”
姚至柔将昨日所知所闻一一告知姚奉恩,“闵姨娘仗着自己与父亲有青梅竹马的情谊,早已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想取母亲而代之,背后手脚不知做了多少,我至今所知也不过冰山一角,若不能阻止,母亲终有一日性命难保;就算能将她做的事揪出来,也不过是将她禁闭思过了事,她这个人依旧在父亲的心中,她在一日,父亲便心疼一日,她受苦受罚,父亲反而会怨恨母亲,让母亲陷入更加困苦的境地……左右皆是深渊,哥哥,若要保全母亲,我们还有得选择吗?”
姚奉恩少不更事,从未想过这些内院龌蹉,更不知竟到了如此两难的境地,当即愣在原地。
姚至柔又放柔了语气,循循善诱。
“且不说那些阴暗算计,单就母亲这些年病怏怏的模样,她虽无法伺候父亲,却也希望父亲能多去看看她,然而这么多年,父亲除了年节,从不肯多踏入甘露院一步,祖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母亲便如那壁上的烛火,空燃尽一腔期望,却等不来自己想要的注目……难道她的余生,还要这般空耗吗?”
姚奉恩抬头望着姚至柔,眼中尽是迷茫。
“可是……自来女子嫁人后便是以夫为天,母亲和离归家,到底……到底……”
“我知道哥哥有诸多担心,妹妹已经都想过了。外祖父和舅舅本就对母亲如今的日子心怀歉意,定会无比欢迎母亲归家,母亲回到闺中熟悉的地方,心情疏朗也更利于养病,说不得还能多活些年岁呢?”
“我自是恨不得母亲长命百岁,只是,也不一定非要用和离这种法子……”
姚奉恩心乱如麻,姚至柔也不逼迫他这就表示支持,而是声音轻柔地打消他的后顾之忧。
“我知道哥哥担心我身为女子,有一个和离的母亲,定会于名声有碍。妹妹已经打算好了,过些时日家中定会再为我寻觅夫婿,我便在其中挑选一个家中开明些的,纵算他生得平凡些,资质愚钝了些,我也甘之如饴……”
“不行!妹妹生来如花似玉锦衣玉食,怎么能匹配那些凡夫俗子了此一生?”姚奉恩神情激愤。
姚至柔定定地看着姚奉恩,“哥哥,母亲生我们一场,我能为母亲牺牲自己,换做哥哥,可能也会就此不能迎娶高门贵女,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