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舒攥紧了自己的行囊，突然有些想哭的感觉。

    他这一说，大家全都看向他：“什么最要紧？”

    这时候，学校政委拎着大喇叭过来喊话了，现在老师不叫老师了，叫排长，一个年级就是一个连，所以年级主任就叫连长了。

    不过想想也是，这人小心眼，自己要出去拉练，到时候肯定和那些学生朝夕相处，估计这人心里都冒酸泡了。

    于是一个漂亮的三横压两竖行军包就扎好了。

    林望舒：“我自己过去吧，又不是小孩。”

    她只是觉得她作为一个老师，竟然还要家里人送，感觉有点丢人，本来就很没威望了，现在估计更没威望了。

    “听说小林老师在云南当了五年知青呢，那肯定厉害了！”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一时坐在那里，几个男生就开始嘀咕开了。

    大家全都纳闷了：“是吗？什么来路？”

    叶均秋懒懒地磕着鞋子里的土：“这都是皮毛，最要紧的消息你们没打听着。”

    大家一听都不好意思地笑了，旁边一个声音突然懒懒地开口：“小林老师，原来你还要家长送？”

    她便从随身的绿挎包中掏出来纱布和紫药水，简单地用紫药水擦了，又用纱布包扎起来，让女生套上袜子，拿了一块半旧的毛巾塞进去鞋子后跟那里，这样不至于再磨到了。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男生全都傻眼了，冯秀荷敬佩地喊道：“小林老师就是厉害！”

    他站在那里，神色冷然，轻描淡写地道：“你们小林老师说了，底下学生太调皮，担心管不好，作为家长我不放心。实在不行，何止是送，我可以陪着你们一起去拉练。”

    林望舒：“小孩子家家的，别瞎说。”

    当下便把包裹递给了林望舒，又低声嘱咐了几句，最后几句声音压得低，周围闹哄哄的，外人根本听不清。

    “没想到小林老师这么厉害，什么都懂。”

    她算是明白了，他就是故意的，刚才最后几句，也是故意压低了说，可就是让一群半大孩子知道，你们小林老师有主了，夫妻感情很好，别没事瞎想。

    他这一出口，其它人都憋不住想笑。

    其它同学也都眼露敬佩，没想到小林老师真这么厉害……

    曾经意气风发，也曾经豪情壮志，还曾经站在未名湖畔，看那风起云涌。

    林望舒让女生脱了鞋，看了看，这鞋子是家里父母单位发的工鞋，牛皮的，太硬实了，尺码略偏大，磨脚，把脚后跟都磨破了。

    “大家都检查一下，如果有备用的鞋子，尽量换掉这种牛皮鞋。”

    叶均秋仰起脖子喝了口水，眼角余光却看到，那边几个女生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被逗得笑起来，几个人都笑得前俯后仰的。

    陈爱国刚才从旁边都看呆了，红着脸，有些喃喃地说：“小林老师的爱人真有范儿，这一看就和一般人不一样，瞧人家那风度……”

    她也就笑了：“那走吧。”

    女生感激得眼含热泪：“谢谢老师！”

    这时候同学都陆续到齐了，林望舒看这情景，认为有必要树立一下自己的权威，当下便道：“各组长检查下自己组员的包裹，必须扎成标准的井字形。”

    林望舒嗯哼一声：“这才哪儿到哪儿，老师会的多着呢，你们都学着点吧。”

    队伍走出去几公里后，学生们的激情便渐渐地散了，队伍也开始东倒西歪不成形了，大家三五一伙的，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话，也有人逐渐走不动了。

    陆殿卿：“嗯，那我走了。”

    这时候天还没亮，路灯昏暗，路上只有洒水车在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天凉快，陆殿卿自行车骑得飞快，没多久就到了学校。

    陆殿卿：“路上小心，万一有什么事，可以找那边生产社的电话打给我，我分机号和部门你记得吧？”

    在微微的晨曦中，大家挥舞着旌旗出发了，林望舒作为排长，背着行囊，走在正前方。

    林望舒有意露一手，当即拿着那包裹来，收拾好了，在被子一端来一横，再反过来将两根绳交汇旋转九十度，之后用力一勒，来一竖。

    陈爱国叹：“小林老师是不是练过？”

    她看着前方绵延不断的队伍，那绿色的军装，红色的小旌旗，心里却想起来上辈子许多事。

    叶均秋鄙薄地扫了他一眼：“出息！”

    叶均秋：“小林老师的爱人其实也就是机会好，上了大学而已，前几年上了外国语学院，他可不随便进好单位？可你们想过吗，他为什么在那个时候能有外国语学院的机会？那是随便什么人能上的？”

    林望舒便过去查看情况，有女生的脚磨破了，一走疼得直呲牙。

    叶均秋：“一个个感动成这样啊…”

    陈爱国望着远处那个纤细却飒爽的绿色身影，喃喃地道：“我也觉得，小林老师才不是走路子来咱们学校的，她就是好。她在云南当了五年知青，一定吃了很多苦，学会了很多东西。”

    旁边陆殿卿目光便落在叶均秋身上，凭着直觉，他自然知道这就是林望舒描述过的那个学生了。

    这时候，一群同学自然注意到了陆殿卿，他尽管衣着随意，但修长挺拔，气质卓然，站在灯火中，格外耀眼，就连隔壁班的都注意到了，纷纷看过来。

    “我们先歇息十分钟，大家可以拿出来自己吃的，吃点东西喝点水，等会精神饱满继续出发。”

    之后，他就带着大家喊口号，这就是誓师了，一群学生挥舞着手中的旌旗，大声地喊着：“不怕苦不怕累！”

    陈爱国听着旁边几个男生说：“我知道，外国语学院毕业的，听说是翻译司的，出过国。”

    她也以为，挥起拳头可以打破心中的藩篱，可最后呢，她终于明白，其实什么都不能，春雷响动之处，一场关于青春激昂的繁华最终落尽，经济浪潮随之滚滚涌上，将所有易碎的梦全都吞没埋葬。

    他这么一问，大家都愣了：“为什么？”

    她边做边说：“大家都看我扎，一定要扎好了！”

    叶均秋：“这我哪知道，也是那天听几个老师说话，听出来那么一个意思，反正据说背景挺大，小林老师结婚酒席可是摆在北京饭店，一口气摆了几十桌，一般人家敢这么造？”

    林望舒别他一眼，敢情是因为这？

    大家听了，都行动起来，林望舒也过去检查，她见到一个学生打包得不好，便道：“放下，我来给大家示范。”

    人多势众，大家雄赳赳气昂昂的，自然很有一股气势，林望舒甚至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中学时代，那个飞扬洒脱的年代，天不怕地不怕，会觉得自己可以战胜一切！

    前面都是学生，几乎分不出来哪个班是哪个班，这个时候，就听到一声喊：“小林老师，我们在这里！”

    林望舒一听这声音，就是叶均秋，看过去时，他也穿了一身军装，高高的，站在人群中，略带着一点嘲讽的笑看着这边。

    他这话一出，周围人都面面相觑，不好意思起来，也有人忍不住憋着笑，陈爱国悄悄地拽叶均秋衣袖，让他不要乱说话。

    叶均秋凉凉地道：“有个厉害的老子呗！”

    她为什么回到了年轻时候，意义何在？真的是让她重新体验一次这永远无法挽回的青春吗？还是为了得到一场甜蜜完美的爱情？

    学校里却已经是灯火通明，学校政委带着人在门口发红色小旌旗，每人一个。

    林望舒：“才不是呢！”

    这“家长”看着挺厉害的，不那么好惹。

    等陆殿卿走了，林望舒走到了学生们中间，好几个学生冲她暧昧地笑，冯秀荷低声说：“小林老师，你家长可真疼你！”

    林望舒便介绍说：“这是老师的爱人。”

    陆殿卿：“不想让我送进去？”

    大家全都恍然，不过恍然过后，却是道：“可是小林老师也很有能耐啊，英语好，长得好，脾气也好，瞧，连出来拉练也是什么都懂！”

    林望舒：“……你赶紧回去吧，别把学生吓到。”

    他这一说，几个男生全都不说话了，看着那个和女生们一起分吃饼干的林望舒，其中一个长叹了声：“以后我们不要总惹小林老师生气了，她对我们真的很好。”

    林望舒：“当然记得。”

    陆殿卿支好了自行车，便接过她背上的行囊，单手拎着，带着她往学校里去，学校里已经不少学生了，闹哄哄的，大家全都是一身绿，戴着帽子，分不出男女，一个个高兴得像是过年。

    “你们有没有觉得，小林老师的爱人挺有气势的……不知道干嘛的？”

    陆殿卿看她那别扭样，笑了：“走吧，我正好见识见识你们班的那些学生们。”

    大喇叭里政委大声喊着：“咱们就是要以学为主，兼学别样，不但要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

    一时学生们赞叹连连，就连别班都看过来，纷纷传诵高二甲班小林老师包裹打得好。

    好几个男生全都拥簇过来，好笑地看着她，看那样子根本不信。

    其他人纷纷欢呼：“小林老师来了！”

    说着，她将被子反转，在被子背面在另一端打一横，三下五除二，最后利索地把打好的绳结藏在被子里。

    就在大家的拥簇中，林望舒赶紧过去了班里，问人来齐了么，结果还有十几个没来，她松了口气，作为一个老师，她并不是来得最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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