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心缓和下气氛，说句什么玩笑话，或者作为晚辈撒娇下，只是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到底有些不知从何下口。

林望舒当即就要回击，陆殿卿却从旁扯了扯她的袖子，笑着道：“望舒，我们过去和姑母打一声招呼吧。”

林望舒低哼一声：“我才不像你，什么事都得思虑成熟，我要是像你那样，早憋死了。”

陆崇礼还能说什么，他眸中纵容，含笑看了一眼云菂：“我知道了，她可是为国争光的人，知名科学家，她要说什么自然都是对的。从现在开始，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可以了吧？”

云菂含笑看了眼陆崇礼，道：“崇礼，望舒这孩子，干什么事有冲劲也有韧劲，脑袋也好使，我们有这样的儿媳妇，也算是我们的福分，你觉得呢？”

本来没打算提这个，也是恰好扯到了这个话题，她是想着，陆崇礼好歹也是在某个圈子有点话语权的，她能说服一个是一个。

她虽然一把年纪了，但依然声音柔婉，娓娓道来，不疾不徐。

林望舒听着这话，还是想劝服陆崇礼，便道：“父亲，话不能这么说，这是高科技竞争最关键的领域，如果就这么退避三舍，将来我们又依仗什么收复失地？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一步错步步错，今日若不奋起直追，它日必将被人远远甩在后面。说什么有了经济实力再去用别人现成的技术，那不过是自我安慰的言辞罢了，关键技术，别人藏得滴水不露，别人凭什么卖给我们？少不得将来被人家卡脖子！”

云菂便笑着问起来林望舒：“望舒这次回来，我听说倒是有些想法？”

这时候陆崇礼已经回来了，听到这个认真地道：“确实说得不错，所以——”

上辈子，按照正常发展，激光学就是优势领域，所以国家也愿意出资继续发展保持优先，现在不是了，竟然就要被放弃了吗？

陆崇礼微蹙眉：“不过我们也得考虑现状，目前我国的国情，并不具有全面展开高科技研究的经济实力，如果盲目倾斜大量资源在高新技术上，那对国家的负担将会非常大，与其漫天洒雨，不如集中精力发展优势领域。”

陆殿卿温声道：“不是不该说，而是时机不对，和父亲说话，你好歹讲究下策略吧。”

陆殿卿抿唇，恭敬地道：“母亲说得对。”

林望舒意外：“是吗？”

陆崇礼默了片刻，撩起眼，看向自己的妻子，道：“是不错，不过——”

这并不是他们保守固执不思进取，而是现实情况不允许的无奈，毕竟目前中国的经济水平有限，科技底子薄弱，实力完全不可能和它国竞争，勒紧裤腰带搞高科技，最后甚至可能鸡飞蛋打。

林望舒听陆崇礼提起这事，心里一动，便顺着这话道：“父亲说得是，听说联邦德国也已经表示要参与高科技发展研究，各国跃跃欲试，野心勃勃，这件事绝不能等闲视之。”

旁边一众兄弟姐妹都纷纷惊讶，崇拜地看着林望舒。

正说着，其它几个堂兄弟姐妹陆续来了，这个座位上也有家人落座，这个事自然也就不提了，反倒是大家讨论起来留学归来的种种。

陆殿卿知道她的性子，抬手，轻捏了下她的手指安抚她。

可谁知道，陆崇礼看着她的目光格外随和，甚至还找机会夸了她一句，隐约让人感觉有点讨好的意味？

云菂捧起一盏茶，慢条斯理地喝着：“你在单位忙什么我不管，可是回到家里，这是你儿媳妇，你和她较劲干嘛？你是她公公，不是她领导，你好歹有个做长辈的样子吧？”

陆执葵和陆守倞一对双胞胎，打扮得就跟两个小绅士一样，外人面前自然收起调皮性子，也算乖巧守礼，引得大家喜欢，满场都夸。

陆崇礼望着林望舒，眸中含笑，语气温和，不过说出的话却很有些犀利：“望舒，你可能不知道现在国家面临的困难，并不是说我们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我们国家没有那样的实力可以穷兵黩武，与人相争。看待问题我们需要更多大局观，要全盘综合考虑。”

陆殿卿哄她道：“你们先开会，开会后，好歹出来一份完备的文件，这样我们再想办法，你说是不是？你这样和他口头争执，就算赢了，又如何？这是家里的饭桌，又不是会议室。”

这时候，恰好外面挂着的画眉叫起来，家里的孩子都隔着窗户看热闹，四叔四婶也都笑着逗孩子去了。

陆老爷子看到陆殿卿，高兴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忙招呼着双胞胞重孙子，叫到跟前说话。

当下一家人进去后，发现里面说是包厢，其实殿宇深阔，足足摆了三张桌子，陆家老小都已经在了。

云菂便微叹一声，道：“养成一个孩子，最要紧的是什么，十月怀胎，那才是最大的辛苦，所以孩子生了后，男人多操操心，也是应当应分的。”

林望舒一听，当即道：“就因为需要大局观，所以我们才要看清楚，什么才是更重要的。”

陆崇礼笑着道：“殿卿，望舒，你们带孩子进去吧，我正好和你们胡伯伯说几句话。”

陆崇礼：“对，我刚才看着，倒是有些眼熟。”

从美国的星球作战计划开始，各国都已经纷纷出台相应的措施，制定计划，投入大量资金发展高科技，试图在未来的世界战略争霸中独占鳌头。

这边林望舒和陆殿卿过去和陆知义并陆家四婶说话，几个堂兄弟姐妹也纷纷起身去过去和长辈说话，饭桌上只剩下云菂和陆崇礼。

林望舒早不想搭理冒箐箐和胡景云了，当下随着陆殿卿带着孩子进去了。

林望舒恭敬地道：“对，前段日子，陈琰所长过去美国，我们就曾经深谈过，过几天，我要陪着陈先生去参加一个科技发展研讨会，是针对美国星球作战计划的研讨会。”

不然哪有双胞胎孙子可以看。

林望舒其实知道他说的有道理，抿着唇，有些不情愿地道：“好吧……”

老人家这两年身体不好了，不过精神还好，只是需要身边晚辈仔细照料着，现在家里两个保姆，儿孙们也时常过去看着。

他略一停顿，温声笑着道；“我提议我们把这句话写进家规。”

林望舒从旁听着，差点笑出声，不过努力压住了。

林望舒默了下，突然道：“怪不得你想换个单位，敢情因为这个？”

他眸光柔和起来，笑道：“幸好当年你执意生了殿卿。”

她自己想想，也觉得这事不太合适，毕竟是长辈，她不该那样直接对着来。

这时候就听到外面冒箐箐公公赞叹道：“早就听说，陆先生有一对惹人喜欢的双胞胎孙子，啧啧啧，真讨人喜欢，看着真眼馋！”

重新回到席面上，其实林望舒再看到陆崇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刚才的弹药味已经挺重了。

云菂笑盈盈地道：“还是我们望舒能干，把两个孩子养得这么好。”

云菂轻叹一声，却是道：“难就难吧，既然孩子愿意做，那就让她去做，年轻人有理想不是什么坏事，要不然——”

陆崇礼无奈，叹道：“看来我们就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但是另一个观点却觉得，以目前的国力来说，目前中国还不具备发展高科技的经济实力，所以要搞高科技的话，就得搞那些短平快，能快速见效的项目，等别的国家搞出来，我们也有了经济实力，就可以直接利用别人的成果了。

林望舒轻叹，她听到“优势领域”这四个字，几乎已经成了心病。

为了这个，她放弃了北大学位，匆忙嫁给自己一个并不喜欢的人，灰头土脸地出国。

林望舒听了，笑道：“母亲，其实这几年我忙于学业，倒是殿卿在孩子身上花的心血更多。”

林望舒一想也是，刚才她和陆崇礼争执起来，旁边堂兄弟姐妹都已经目瞪口呆，谁也没敢说话。

他指尖轻落在桌上，淡声道：“这件事，很难，我只是说句实话。”

他们没见过有人敢和大伯这样说话。

显然，陆崇礼的想法，其实也是符合目前高层主流思路的。

她这话一出，旁边几个堂姐妹兄弟纷纷看过来，投以敬佩和惊讶的目光。

陆崇礼颔首，没再说什么，反而是旁边的云菂疑惑了：“姓冒？”

陆崇礼笑了，目光落在不远处自己的两个孩子身上，小兄弟俩个正和他们四爷爷说话，彬彬有礼的，实在是讨人喜欢，看得人心都化了。

这话一出，陆崇礼神色便严肃起来，他略沉吟了下：“这次一石激起千层浪，我前几天得到消息，欧洲几个国家已经要达成一致，决定响应欧洲的技术倡议来应对美国的高科技发展计划，看来各国皆有应对。”

林望舒惊讶看过去，陆殿卿以眼神示意。

林望舒想起冒箐箐以前的讲究，以及她那个多么盼着她出人头地的妈，突然意识到了，看来还真是巧了，说不定就是了。

陆殿卿略犹豫了下，才道：“父亲作为长辈，自然是很好，但是平时在单位，但凡是陆家子弟，他都会格外严厉，就连昔日庄助理他也是要求近乎苛刻，当然这也是为了我们好，我和家里兄弟姐妹早习惯了。你看刚才提起这话题，除了你，谁敢说什么了？”

陆殿卿：“我一向不想和父亲有什么争执冲突。”

陆崇礼：“实现四个现代化有多难，这个事就有多难。”

云菂笑看着他：“崇礼，你也一把年纪了，操那么多心有什么用，是我陪你时间不够多，还是我们的孙子不够讨人喜欢？”

陆殿卿林望舒陪着姑母陆知义说了一会儿话，又过去和四叔四婶叙话。

陆崇礼越发笑了，反问道：“那你想过吗，也许你所以为的大局观，只是你作为一位科学工作者的大局观？”

那件事，对她来说自然是羞耻，羞耻到这辈子不想再回忆。

一听就特没意思。

云菂：“有多难？”

因为曾经在陆家做过佣人，眼界自然是高，看不上一般的，可巧生了一个聪明好看的女儿，自然是可劲儿培养。

她仿佛轻描淡写地道：“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登上联合国的领奖台了，是吧？”

林望舒意外父亲竟然问起来，便道：“本来是南方人，不过家里父亲没了，随着母亲住在廊坊吧。”

林望舒只好罢了。

林望舒想起刚才：“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和父亲那样说话？”

国内对于这个自然也各有看法，一个观点觉得，未来科技决定一切，必须把握住高科技发展方向，这样才能在将来的国际竞争中占据优势。

陆崇礼这才说起来：“以前殿卿才出生时候，我们家有一个女佣，是解放前用着的，因为她家里也没什么人，解放后也一直留在我们家做事，不过有些不安分，后来搬走了。现在看着，相貌倒是有几成相似，偏巧也是一个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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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一家子说着话，陆崇礼却问起来林望舒：“你那位同学姓冒，倒是特殊姓氏，哪里人？”

这让林望舒受宠若惊，赶紧端正态度，笑得一脸孝顺，前所未有地恭敬亲热。

林望舒嘟嘴，不高兴地说：“我就说说而已，还非得讲究时机吗？再说是父亲先提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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