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殿卿略松了口气，道：“那我们找一处地方，先住下，明天你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她一咬牙，径自进了院子。

不要说他们家那样重规矩讲脸面的大家族，就是普通人家，谁愿意接受一个离婚案闹得满城风雨的儿媳妇呢。

陆殿卿下了车，陪着林望舒往里面走。

胡同里昏黄的灯光下，他依然站在那里，身影竟是寂寥凄冷。

陆殿卿只觉得她的眼睛犹如夜晚的星空，明亮却遥远，他看不透。

关彧馨：“好看不好看的，管它呢！赶明儿咱去闹腾，妈陪你去，咱就给他家闹起来怎么了！”

关彧馨听着，自然高兴，虽然现在两个儿子都没媳妇，不过好歹有孩子，有孩子的话就觉得有希望，况且女儿也要离婚了，以后日子总是能越过越顺心。

林望舒挑眉：“嗯？正经？”

林望舒感觉到他神情的异样，便道：“明天让孙助理开车来这里接我吧，你都安排好了吧？”

他要去机械工业部，这必然是早已经有计划和安排的，是被长辈和上层设计好的一路坦途。

回到家中，孩子们已经睡了，关彧馨还没歇息，正在灯下缝补着天冷后要穿的棉衣，她看到女儿回来，自然是高兴，压低了声音和女儿说话，又问她饿了吗？

陆殿卿静默看她半晌，才低声道：“那你往前走，我在这里看着你进院子。”

陆殿卿很无所谓地道：“我当然希望得到他们的认可，那是因为我作为儿子，想尽可能尊重他们，也希望大家能和睦相处。如果他们实在不喜欢，那就随他们吧，我这么大了，也不是小孩子，他们不同意我还不能结婚了吗？”

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是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陆殿卿又道：“看明天情况，如果他们态度不善，我们不着急，我先带你出去玩，我们先开开心心玩，玩一趟回来，到时候你们离婚的事也没人提了，该处理的也都处理完了，我父母估计也能冷静下来了，到时候我再和他们谈。”

但是她依然会走，既然已经做下决定，那她就不会回头。

她当然知道，他看似不动声色，其实在雷家下的功夫，远超她所想象，而这些，足以让雷家彻底消失在四九城。

关彧馨见女儿神情恍惚，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便起身，过去另外一屋，把林观海和林听轩都叫来了。

他心里浮起一些说不出的异样，他怔怔地看着她。

林望舒便把自己的计划说了，说已经找了人，找了律师，什么都不用怕。

林望舒一时有些茫然，她低声道：“可是如果我们在一起，别人就算嘴上不反对，心里怎么想，他们私底下还是很看不上吧，他们一定不会接纳我这样的一个人，背地里说三道四，这样对你名声也不好，我只会拖累你，拖累你的前途。”

半晌，林望舒低声说：“可是他们并不会同意吧，他们今天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现在都这样了……他们怎么可能认可我呢？”

陆殿卿望进她的眼睛里：“我们要结婚，对不对？”

林望舒又笑着和家里人说起自己打算：“他家的钱，我肯定能分到的，不过这么撕扯着，肯定面上不好看。”

她埋头想了想，终于有些艰难地道：“我和雷家的事，你不希望闹出太大的风波，是不是？”

如今的他，只需要用手指勾起自己的下巴俯首下来，自己便愿意为他摆出最羞耻的姿势。

林望舒神情微顿：“以后再说吧，你家里还不一定怎么着呢。”

林望舒低声道：“我明白。”

林望舒先说了法院宣判的事，大家听了，一下子松了口气：“彻底离了，这等于以后和他们家没瓜葛了，可算是放心了！”

陆殿卿安抚地摩挲着她的颈子：“对，我是希望风浪尽量小一些，你全身而退，这样对我们影响也小，我们可以好好过日子，是不是？”

毕竟他父亲在那么一个显眼的位置，他自己也是众人瞩目的对象，自己和雷家闹大了，他想和自己结婚，几乎是不可能的，那就是拿他自己的前途和陆家的名声开玩笑。

一家人就这么在灯下说到了很晚，一直说到晚上十二点多，才打着哈欠各自睡去。

林望舒听着笑了：“这也没什么，离婚能分到钱，再说国外可以打工，不少留学生都勤工俭学，到了那里能挣很多钱。”

陆殿卿略带薄茧的指腹温柔地擦过她的唇，笑叹：“你喜欢的话，我一定会满足你，不过不是今天。”

陆殿卿点头：“安排好了。”

她眸中含笑，妩媚柔顺，咬着唇道：“那干脆在车上，要不要？我看小说里这样写，觉得很好玩，可以尝试下。”

林望舒便不说话了。

她想抱住他，拼命地吻他，想和他融为一体。

陆殿卿是一座宝矿，她很珍惜，却不舍得穷奢极欲地去挖。

林望舒却道：“妈，哥，你们听我说，这不是菜市场打架，这是公司分割财产，都是有律师有团队的，人家要讲法律，到了那里不能乱说。”

雷正德以前发了那么多誓，现在是他得报应的时候了。

陆殿卿微俯首，在她耳边亲了一下，低声说：“这些年，我虽然和父母比较疏远，但他们到底是我父母，我要和你结婚，总归是希望得到他们的认可。”

林望舒：“好。”

林望舒温声道：“早点睡，明天我的事情解决了，我去找你。”

不过最后，她终究只是轻声道：“我走了。

陆殿卿便抱着她，低声提起来以后许多事：“新街口的房子我们可以重新装修，按照你的心思来，这样住起来会好很多。如果你不喜欢住这里，那我们找一处别的，随便哪里，你喜欢的。”

林望舒点头“嗯”了声，她走出去两步，回头，看到斗檐的阴影下，那道颀长的身影就那么沉默地站着。

陆殿卿温声道：“我怎么都行，随便找一个住处就是了，或者去单位，那边有休息室。”

林望舒：“要不你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过去吧，让别人看到，闲言碎语的也不好。”

当下陆殿卿开着车，先送了林望舒过去白纸坊，因为快到国庆了，各处都亮起灯，胡同里也是，发黑的老旧木头电线杆子戳在那里，昏黄的灯光照着青砖灰瓦的老胡同。

陆殿卿握着她的手：“那我什么时候去你家里拜访你母亲？”

林望舒便提起，想过去她娘家那边：“毕竟今天算是正式离婚了，我还没和我家里人说，我家里人也担心，我得过去和他们说一声。”

林望舒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来。

林望舒还是没说话。

林望舒纳闷：“今天你不行了吗？我可是才夸了你。”

林望舒：“好……”

她不再回头，径自往前走，走过了青砖灰瓦的老墙，走过了童年时攀爬过的老槐树，走到了年代久远的大杂院门前，在即将推门进入的时候，她停下来看了他一眼。

大家一听，有些傻眼：“那怎么办？”

陆殿卿便觉有些窒息，他越发抱紧了她，哄着道：“我的望舒乖乖的好不好？我会处理好一切，你什么都不需要操心，你就等着嫁给我，我们在一起，我会给你所有你想要的。”

她拿起手持电话，起身，给牛辉打了一个电话。

林望舒喃喃地道：“谢谢你，谢谢你今天对我说这些。”

林望舒听着，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处理雷正德公司股份，以及雷正德可能的纠缠。

林望舒仰脸看着他，却不说话。

林望舒却没睡。

当下便一阵心酸。

陆殿卿惩罚式地捏了捏她后颈：“别瞎捣乱，我现在很严肃，要和你说正经的。”

陆殿卿捧着她的脸，低声说：“不要对我说谢谢。你说谢谢，我只会感到难过。”

他看着她，认真地道：“我想光明正大娶你为妻，我想让你做所有人羡慕的新娘。”

他抬手，长指温柔地帮她拭去眼泪。

毕竟自己和雷家的离婚案才闹得沸沸扬扬，这时候他和自己结婚，对他名声有多大的影响谁都可以想象。

走了几步，林望舒便道：“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四目相对间，她看到陆殿卿眸中的温柔仿佛要溢出来了，而他也看到她眼睛中的湿润。

林望舒苦笑了下：“不要说我们这一段的种种本身就不光彩，就说我本身的条件，他们也很难接受，我心里都知道。”

陆殿卿继续道：“明天你处理你的事情，我去王府井见我父母，我会想办法说服他们。”

陆殿卿看她一眼，低声道：“……好。”

一家人哪里懂得这个，只觉得这有钱人家离婚就是不一样，这么多门道，也幸好自己闺女懂，不至于吃什么亏。

她宁愿挥动铁锨，将这一切美好掩埋，让最美的珠玉等待那个最知道珍惜他的人。

林望舒怔怔地看着他，点头。

他低声解释道：“其实我想过几个方案来说服他们，但是每一种都很难。我也知道你并不想去讨好他们，所以只有一个办法，我先把我的态度摆出来，摆出最强硬的姿态，让他们知道我的底线，我父亲一定会恼火的，不过没关系，我母亲一定会从中说合的，她会让步的。她让步了，我父亲也就会让步，到时候我再去求他们，给他们一个台阶下，这件事就可以了。”

林望舒睫毛颤了下，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林望舒摇头，问起来：“我哥呢？我想和他们说说话。”

陆殿卿低首凝视着她，温柔地道：“你不用担心这个。”

至于她，注定要把雷家搅一个天昏地暗。

林望舒侧首看他：“那你呢？”

“这个过程，你不需要出面，我来解决，你应该知道，我父母其实都是很讲究的人，他们如果接受了我们的事，就不会为难你什么了。他们就算有不满，也会冲着我来，不会冲着未来的儿媳妇。”

况且，这样的一条路，对自己来说也很累，她没有勇气在雷家失败后，却去陆家这样的百年世家再尝试一次同样的路，更没有勇气去面对离婚后的一地狼藉。

林听轩点头：“对，我也去，都已经离婚了，法院也判了，咱不能吃亏。”

陆殿卿握住了林望舒的肩：“望舒，我不想说什么粉饰太平的话来哄你，对，我承认，可能他们接受起来需要一个过程，但是他们一定会接受。”

她知道陆殿卿有他的规划，那些规划很好，让她感动，让她想哭，让她恨不得一辈子陪着他。

陆殿卿：“这样安排，你不喜欢是吗？”

林望舒墨黑的眸子便渐渐蕴出了湿润，她蠕动了下唇，才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但是如果你父母就是不喜欢呢？他们哪怕接受了，但是依然心存芥蒂，甚至可能影响你们的关系。而我将会成为他们并不待见的那个人。”

他和自己在一起，注定只会有麻烦，无穷无尽的麻烦。

林望舒抿着唇，静默地看着他，不说话。

他便是再和父母关系不好，但是他身上打着陆家的烙印，他的一切行为不可能摆脱了陆家的痕迹，无论他从事什么行业，别人看待他，依然是“那个陆家的陆殿卿”。

他这么清清白白前途无量的一个人，婚姻上怎么可以这么不光彩。

陆殿卿：“这些你都不需要操心，一切都有律师指点，陈秘书也找了一些专业财务人员帮你，你只需要配合就行了。”

林望舒仰脸看向殿卿。

陆殿卿正色道：“我想着，明天你先配合律师和秘书处理下这场官司的善后。”

陆殿卿轻抚着她的发：“如果你担心这个，那我们可以先领结婚证，差不多过半年，这件事也没人关注了，我们再举办婚礼。至于雷正德那里，你更不用多想，我既然要出手对付他，自然有办法让他闭口，让他永远不敢在我们的事情上说三道四。”

最后林望舒又提起自己的打算，她已经收到了那所学校的回信，她可以继续去那所学校读书，现在签证也已经办好了，等离婚分到钱，她就可以马上出国了。

两个哥哥没什么可说的，她毕竟经历了一场不顺利的婚姻，如果她想出国，学校又愿意要她，那自然是出去好。

林听轩道：“我最近除了工地上的工作，还可以去别人古董店里帮着做做，这次踏实做，挣了钱的话，也能补贴你上学。”

林望舒见此，也就放心了，她想着她离开后，家里人应该能过安稳日子了，不至于缺了钱或者什么。

这是她一手拉下神坛的男人，亲眼看着他从最初的高冷寡淡到如今的熟稔魅惑，仿佛一杯已经酿成的美酒，褪去了生涩，散发着动人的醇香。

“其实外人都和我们无关，我们要在一起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只是对于我们的婚姻，我很认真，我当然希望你能得到我家里人的承认，而不是偷偷摸摸的。”

林观海也说起自己在饭店的情况，最近生意好，提成多，上个月一口气拿了一百六十块，下个月可能更多。

林望舒沉默地抿着唇。

陆殿卿抿唇，沉默地看着她。

陆殿卿点头：“好，我送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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