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有嘤嘤的抽泣的声音,听着声音,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跨进门槛,只见到在那张满是灰尘的床上,正躺着一个面色清秀小太监,眉宇间与福平有几分相似,正是福安。
他嘴唇青紫,旁边垂手立着两名太医,花白的发丝束成发髻,由一个玄色的纱冠簪住,见到禾曦和拓跋玥一前一后的进来,未等两人发问,便跪在地上道:“启禀贤王殿下,毒以入体,蔓延至五脏六腑,现在怕是回天乏术了。”
禾曦似乎是没有看见那几名太医的存在,她款步走到了福安床边,福安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似乎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
拓跋玥摒退了屋内的众人,就连如意都被命令在屋外候着。
禾曦不动,只是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福安,福安看见有人看着自己,勉力的睁开眼睛,但是因为毒素的原因,他早就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只能看见一个身姿曼妙清浅的身影,在自己的面前。
虽然眼睛看不清,但是却莫名的熟悉,他眼中翻起了泪花来,扯开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脸来:“奴才福安,参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他口中说的是娘娘,不是小主,他喊得是沐锦。
“福安,福平在等你呢,你怎么能这么做?”禾曦淡淡的问道。眉心的殷红愈发的红艳,似乎是要滴出血来。
福安笑意猛地一僵,浑浊眼睛留下了一行清泪来,喃喃自语道:“娘娘,奴才们无能,只能做到这样的程度,没有办法给娘娘讨回公道,是我们无能啊。福平他会理解我,一定回的,一定会的……”
公道?禾曦手指嵌进了掌心中,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意,或者说心底的痛意完全吞噬了身上任何一处的痛意。
说完,福安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孱弱的身子不断颤抖着,突然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溅到了白色的幔帐上,有风拂过,幔帐无力的摇曳了两下。
“福安,福平说,平字还给你,以后他叫福安。”一字一顿,像是一种加冕,福安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满足,在这种满足中渐渐没了声息。
禾曦就这样站着,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落一滴眼泪,看着福安最后的笑脸,禾曦油然生出一种无力感。
抬手,猛地一巴掌狠狠的打在自己的脸上,手心的血迹,染在苍白的面上显得触目惊心。
一巴掌,两巴掌,禾曦眼神麻木,似乎是不知道疼痛,鬓边的发丝都散落了下来。
第三个巴掌还没有落下来,手腕便被一只大手握住。
“放——开——”依旧是这样的两个字,禾曦看也不看拓跋玥,只是死死的盯着床上的福安。
“我再说一遍。放开!”身前的人依旧毫无动静,禾曦想用力的抽回自己的手腕,但是终究是拗不过他的力道。
她垂眸看去,只见到拓跋玥手掌,虎口的地方有一排伤疤,她似乎想起什么来,眼神倒是恢复了一点清明。
“你以为,这样便是对得起他们了?”捕捉到禾曦眸中一闪而过的清明,拓跋玥冷冷的道。
“我没有想到,当年竟然连累了这么多人,拓跋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死在那场大火里面?”禾曦歪着头,似乎真的在认真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禾曦,你没错,错的是他们,我们是来讨债的,你知道么?”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禾曦眼中的癫狂,拓跋玥心中一疼,这个样子的禾曦,像极了他初见她时的样子。
那时候她,身上的皮肤被大火吞噬的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明明是夏季,还穿着高领的广袖长裙,但是那双眼睛却十分明亮,像是林中的小兽,警惕嗜血还有……孤独。
“拓跋玥,他们全是因为我死的,采荷,福安,福平,每个人都认为是有人要害我,他们用命扑出了一条路来,我该怎么走?拓跋玥,你教了我那么心计谋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走?”禾曦眼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了,扑簌簌的掉落下来,曾经,她认为她一无所有,她可以孤注一掷,可以奋力一搏。
但是当有一天她看清了自己竟然连累这么多的人,他们没有死,但是比死了更痛苦的游荡在这个阴冷的宫殿里,她要怎么办?
“禾曦,你看着我,我教过你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你告诉我!”拓跋玥强行的迫使禾曦看向自己。
禾曦眼神晦暗的答道:“隐忍。”
“对,你我都知道,要走得这条路,必定会有鲜血和荆棘,这些会伴随你的余生,在你午夜梦回里不断的折磨着你,撕咬着你,吞噬着你,你要学会隐忍,这是我教你的第一件事情。”拓跋玥柔声的说道。
禾曦慢慢的沉下心来,不在看福安,垂下头,凌乱的发丝挡住了她侧颜,看不出神色,声音也近乎请求道:“能保住这些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