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宣灵均有些诧异——朔方晚间已经无人出门了,这个时候谁会来?
“宣公子,是我,明月!”外面的人焦急地喊道。
宣灵均一听声音便知是白天那个少女。
他不疑有它,径直开了门。
一身黑衣的柴明月站在门外,身后跟着身材高大的萧潋,二人皆是一身黑衣,看起来鬼鬼祟祟,但也的确有些相配。
“明月姑娘怎么这么晚来找我?”宣灵均有些不解,“外面如今很危险的。”
明月吸了吸鼻子,开门见山地道:“对不住…白天我撒了谎,其实我找到温姑娘了。”
宣灵均慢慢地睁大了眼。
“来不及解释了,快跟我走。”柴明月披上帽子便向外走。
宣灵均道:“稍等。”
他转身回了房间,将写好唱词的那张纸端正地放在桌上,又拿了镇纸压好。
只做了这一件小事的他跟着他们出了门。
三个人,两匹马。明月被萧潋紧紧裹在怀里,只眼睛那处露出一条缝来。
“她也染了病,不过还能说说话。韦大人说一旦发病,只有几日时间可活…”明月说着说着有些哽咽,便不再张口。
“嗯…我知道了。”宣灵均的嗓音有些沙哑。
柴明月到了那片小巷子处,依然有些记不起来是哪里。
萧潋抱着她跃上各个房梁挨个儿让她看。
“就是那!”她指着白日跟李非白一起跌进院子里碰倒的架子处道。
按照她指的方向,三人很快便溜进了院子。
月光照进院子,宣灵均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那间被封锁得死死的厢房上。
里面隐隐地有声音传来。
“我只索坐幽亭梅花伴影…忒炎凉又何苦故意相形…”
许是今天唱得太久,温如梅的嗓音有些沙哑。
宣灵均慢慢走向前,望着窗户上的黑洞,轻轻开口唤着里面的人:
“梅儿。”
那婉转柔美的腔调随着这声呼唤戛然而止。
黑洞里摆出个娇艳的面容来,月光下清晰可见她眼睑下的两颗红痣。
宣灵均看着她,又唤了声:“梅儿。”
温如梅盯着他看,笑嘻嘻道:“嗯…”
宣灵均见她被锁在这间院子里不知多久,心尖疼得一抽一抽。
这个厢房只有这个地方可以和外间相通,想必是温家人为了送饭方便才出此下策。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染病,被家人扔在这里又受了多少苦。
温如梅浑然不觉,依然看着眼前的宣灵均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宣灵均咽了咽嗓子,抬脚向前捧住了她的脸。
明月和萧潋很默契地没有去阻止他。
他们知道,这样的情形下,阻止也是无用。
宣灵均抚着温如梅的脸,口中不知喃喃说着什么。温如梅也一直回答着“嗯”、“好”、“是呀”。
萧潋环视了一下院子,在角落里找到一把斧头后,用力劈向那扇加了两道锁的门。
萧潋就是萧潋,技术过硬,专业到家,没几下便把锁劈得稀烂。
他伸手用力一扯,将门打开。
一股腥臭难闻的尿骚味扑面而来,令在场的三人几乎窒息。
宣灵均死死地咬着牙根走入房中,似乎跟温如梅说了两句话后,便抱着她出了门。
明月和萧潋跟在他身后,直到看他抱着人上了马。
宣灵均在马上跟温如梅说了两句话,她竟然真的乖乖抱住了他的腰,紧紧地靠近他怀中。
固定好这个姿势后,宣灵均这才转头看向地上的二人。
“今日,多谢二位。灵均就此别过。”宣灵均的声调因过度哽咽已经变得极为怪异,却还是带着十分的感激对他们道别。
明月咬着下唇,带着哭腔对他们告别:“希望以后…还能见到你们呀…”
宣灵均笑了笑:“我也希望…到时候一定报答姑娘和公子的恩情。”
萧潋负手而立,对他昂首道:“她是病人…你知道该怎么做。”
幸好朔方的风大,即便是泪也能很快被吹干。
宣灵均红着一双眼睛温柔地望着怀中的女子,轻轻说道:“我知道,我们不会再回来了。”
我们不会回朔方,也不会回并州。
我们会去一个地方,然后永远在一起。
宣灵均空着的手一拉缰绳,双腿用力夹起马腹。
马儿难受地摇了两下头后便向前奔去。
望着他们相偎的背影,明月终于没忍住,眼泪汹涌而出。
萧潋将她抱进怀里,毕竟没有哄女子的经验,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任由着她鼻涕眼泪全蹭到自己胸前。
明月难受得不行,现在有了怀抱,便哭出声来。
“呜呜哇…”
萧潋面上不显,心底有些惊异:公主殿下哭出声来可真难听。
一阵马蹄声自街道而来,渐渐逼近了他们这处。
明月的哭声戛然而止,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萧潋反应过来——这是萧让带人来了。
他抱着明月迅速上了马,乘着月色奔向和宣灵均他们相反的方向。
萧让带了一队人来道院中,见门锁已经破坏,人也不见踪影,便知道宣灵均已经带走了人。
而且刚刚似乎有马蹄声…
萧让对魏秋水并几个下属道:“去追他们!”
这队人马扑了个空后,又被自己主子摆了一道,追去了相反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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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在北,宣灵均果然如他承诺所说,不回朔方,不回并州,打马一路向南。
他怀里抱着温如梅,不知道策马在荒原上奔跑了多久。
直至东方渐露鱼肚白。
怀里的温如梅不闹也不会咬他,哪里像她好端端的时候那样作天作地呢?
温如梅哼哼唧唧地唱着,嗓子已经开始沙哑了。
等天亮以后,就唱不出了罢…
宣灵均好言哄着她道:“梅儿,这里没有一个人了,你再给我唱一段儿?”
温如梅依然笑嘻嘻:“好呀。”随即唱词自甜美的喉中泻出。
“初不信水东流君王薄幸…到今朝才知道别处恩新…赋此篇怎解得愁肠百转…待何日诉相思泪落君前…”
宣灵均静静地听着,苍白的脸上俱是风干的泪痕。
他摇了摇头:“我也学了,咱俩一起罢。我唱上一段,你唱下一段好不好?”
温如梅仍是笑嘻嘻地样子:“好呀。”
宣灵均低头吻了她一下,然后开口:“怎凝眸只见那花开似锦…”
温如梅接道:“好风光这才叫大地阳春…”
“到此间真算得俗尘都净…”
“侍夫郎常愿得岁岁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