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潋大步走进来,来到明月旁边,牵起明月的手就向外走。
“你们去哪儿啊?”如意是个跟屁虫,见人出去就想追。
“我们出去玩儿,就不带着你。”明月回头,冲如意吐了吐舌头。
萧潋带着明月在城中转了转,便来到了花家班。
花家班一夜之间损失两名台柱,不过因秋月白被抓了起来,那些品红的戏迷们也没来寻衅。
班主坐在台边,惆怅地看着空荡荡的桌椅,神色相当忧郁。
见萧潋和明月二人相携而至,班主堆笑道:“客人,对不住,这几日没有排戏…您二位还是过些时日再来罢。”
他并未见过萧潋,所以不识得他的身份。
萧潋带着明月坐到正中央的太师椅上,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班主也提不起精神,反正没有人,他们想参观就参观好了。
“我听说,秋先生唱得极好,比品先生还要好。”明月一手执了纨扇把玩,一边笑嘻嘻道。
萧潋不怎么听戏,却也知道这人尽皆知的事情。
他颔首:“不错,都说他唱得最好,基本功扎实,他的杨四郎无人可出其右。”
明月又与他探讨:“杨四郎满门忠烈,自身忍辱负重,是个忠孝君子。崔护极重情义,却跟杨四郎不是一类人。”
萧潋虽然不爱听戏,但他却更欣赏杨延朗这样的忠烈男儿。
“只是可惜了秋先生,这段时间一直都没唱。”他佯装叹息道。
班主看这俩人并没有恶意,也没有撒太多狗粮,当下与他们聊了起来。
“二位也是明白人,我们月白在光州莫说唱腔,武戏也是数一数二的。”他面上带着回忆和惋惜,“只是今年本要参加‘西北第一小生’的比赛,却在赛前被人下毒,嗓子被人给毒哑了,直到前几日才好。”
明月用纨扇遮了脸,偷偷向萧潋递了个眼神。
萧潋会意,有些惊奇地道:“怎么毒哑的?”
班主脱下一只鞋,霎时一阵难以言喻的味道充满了四周。
他往地上嗑了嗑,鞋里滚出一个小砂砾来。
“鞋都有进沙子的时候。”他将鞋慢慢穿上,又嗅了嗅自己的手指,“更何况是行走于世的人呢?做得不好是错,做得好也是错。怎样都是错。”
萧潋和明月有些懵逼地看着他。
班主看了看萧潋,突然笑了:“这位公子不似凡俗之人,家中兄弟几个啊?”
萧潋不喜欢别人谈及这个话题,慢慢地沉下了脸。
明月偷偷地握了握他的手,笑着答道:“兄弟三个,有两个庶兄。”
班主满眼怜悯地道:“你的那两个庶兄,没少找你的麻烦吧?”
萧潋抬了抬眼皮,并没有说话。
“别人的家事,何必过问呢。”明月帮忙打圆场,“我明白你意思了,你是说,品红为了那什么‘西北第一小生’的名头,下毒害了他。”
班主从未见到过这等直白之人,喉咙里的口水呛了自己几下。
“咳咳咳…咳…”他开始咳嗽,“这是你自己猜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萧潋则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秋月白本就是光州第一小生,功底扎实,唱腔多变,他赢得“西北第一小生”的名头应是十拿九稳。反观品红,则无他这样优秀的基本功。赛前被毒哑了嗓子,若说是品红下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
萧潋又出生问道:“秋先生的打戏很好,他是否曾是江湖中人呢?”
班主摇了摇头:“他一个孤儿,被我走街串巷时候捡来的。我这人没本事,武生出身,也没别的可教,便想让他当武生,将这点三脚猫功夫教给他罢了。”
“那他的刀…”明月出声后,才发现自己问得有些多了,便噤了声。
哪知班主只是瞟了她一眼,继续道:“他的刀也是我给的。碎星刀是多年前一个没钱打赏的客人送我的。我瞧着这刀虽老旧,但刀柄之上的虎头刻得极好,便将它留了下来,后来才传给月白。”
倘若班主说的是实话,那么秋月白的身世便不再存疑。
只是他被品红害过,仍然是最大的嫌疑人。
“多谢你告知我们这些。”萧潋拉着明月站起身,“我一直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若他无罪,自然会被释放。”
班主点点头:“他最敬佩杨延朗,若不是我为了让他有口饭吃逼他入了戏班子,现在想来应是死在北伐路上。”
萧潋正要离去,听到班主的这句话又折返回来。
“北伐?”他有些疑惑,“北伐死了那样多的人,他竟然想跟着去北伐?”
班主道了声是:“哪个男儿不想为我大魏开疆拓土?肃王英武有谋略,跟着他混准没错。”
明月看着萧潋的眉尾止不住地上扬,忍不住说道:“大魏都这个样子了,还大魏大魏呢?”
班主嗤笑了一声:“妇道人家懂什么…纵然大魏已经不是百年前的大魏,但我们仍是大魏的子民,仍然想做它的一柄剑、一张盾牌啊…”
明月听后,渐渐地垂下了睫毛。
“谢…谢谢啊…”她小声地道。
班主没听清她说什么,只摆了摆手:“你们走吧,月白要是还能回来,你们再来听。到时候我免你们的茶水费。”
“到时候可不能赖账。”萧潋道。
“一定一定。”
俩人回了府后,萧潋将明月送回西苑,自己则来了关押秋月白和铁镜公主的地方。
他命人先将铁镜公主提了出来。
少年被关了一天,倒没有受多少虐待,只是中午饭吃得有些油腻——肃王钱多势大,光州一向和平安泰,好不容易来了俩囚犯,牢中侍卫奔走相庆今年终于开了张。一时没有忍住,便大鱼大肉地伺候了一番。
少年被提出来时,一时没有适应外面的光线。
“姓甚名谁?”
头顶一道低沉却极为年轻的声音响起,少年慢慢地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革靴,绣着金色祥云图案,一只宽厚的大手随意地搭在膝上,两条长长的小腿隐没在黑色衣摆之下。他的腰足有自己两个粗,但比起他的身材和肩膀来又觉得细了,黑衣穿在高大的他身上显出不同寻常的气势来。
他坐在王座上,单手托腮,正俯视着地上的自己。
少年被他凛冽的眼神困住,不由自主地张口——
“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