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这么胖了?”
秋雨见到杨三娘第一句,便是问的这个。
杨三娘:“……”
诚然她的确有了双下巴,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牢头们本就逮不到几个人,好不容易来了个娇滴滴的姑娘,在牢饭上更加用心——顿顿酱猪肘红烧肉,餐前水果餐后甜点,就连那鸡汤上面都漂着一层厚厚的油。
年轻人吃得好喝得好又不用运动,每天干完饭回牢里躺着,能不胖吗?
杨三娘抱着肉肉的胳膊,上下打量了秋雨一番。
看着秋雨灰扑扑的袄子,她扯起嘴角冷笑:“这么一番打扮,倒真有些男儿的样貌了。只是我看慕小姐这出戏唱了这么久,该不会真将自己当作个戏子了?”
慕秋雨身躯微颤,向后瑟缩了一下。
杨三娘见她如此,料想这话戳中了她的心窝子。
她求而不得,渐渐衍生出了反社会型人格——听说慕秋雨和那秋月白朝夕相对,她简直百爪挠心。
大家都是出来搞对象的,凭什么别人一个两个都成功接近了目标,就剩下她落单?
所以她看到慕秋雨就觉得刺挠。
“你害怕什么?你功夫高强,我一个白板还能吃了你不成?”杨三娘上前推了她一下,“主公让我来问你,碎星刀拿到没有?”
慕秋雨冷不防被她一推搡,手里握着的刚刚班主给的碎银子掉在地上。
她慌忙蹲下去捡。
杨三娘见她这个样子便气上心头——她没见过慕秋雨几次,只知道这丫头是个硬茬——女刀王慕小簪的后人,一手刀法使得连九卫都甘拜下风。
碎星刀流落到花家班,这丫头为了拿回祖传宝刀才入了戏班子。只是她唱戏上瘾了,明明有机会拿回刀走人,偏偏跟着班子一唱就是好几年。
现在事情瞬间明晰——这丫头八成是看上跟她演对手戏的秋月白了。
杨三娘向前一步,用脚踩住了两块碎银。
“我问你话呢!”她怒道,“碎星刀拿到没有?!”
慕秋雨眼睁睁地看着她将班主给的银子碾在脚底下。
先生说,班主是个好人,跟他一样,不想让她一直就做铁镜公主。先生说她身手好,可以当武生,班主也是这样想。
慕家代代都是杀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的父亲早年失踪,连同碎星刀也不见了踪影。她一路寻到光州,在戏班子里找到自己家的那把刀。
她想偷回刀,被秋月白逮了个正着。
结果秋先生并没有惩罚她,反而把她当成了因为太饿而偷偷溜进来找吃的的小乞丐。
她那时走了一路,的确没怎么吃饭。衣服也破破烂烂,跟乞丐并没有什么两样。
班主看她可怜,将慕秋雨留了下来,给她饭吃。她虽是男儿扮相,但走南闯北的班主仍是看出了她的性别。
班主见她这样一个小女孩流落至此,便继续让她做男儿的装扮留下来帮戏班子打杂。
慕秋雨三岁练刀,因为是女子,便习了祖先慕小簪的蔷薇刀,八岁时已经能使得一手好刀法。
她到光州那年才十二岁,杀的人一只手已经数不过来。
前十二年,慕秋雨的生活一直是杀人、被追杀反复交替。别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白天提心吊胆,只有晚上才能享受片刻的安宁。
光州距离中原偏远,要绕过界山。慕秋雨入了光州后,中原的那些恩恩怨怨便好像离她远去了。
她就在花家班安心住了下来。
她虽然打杂,但是班主会给她酬劳——虽然比她赏金的零头还不足,但是这钱来得真的踏实。起码晚上她镇着自己的钱睡觉时,不会做噩梦。
班主还经常让她帮忙出去买烟,剩的钱都归她。
今天也是。
不过…
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杨三娘的靴面。
赤红的靴子将班主给她买烟的银子踩在脚下。
慕秋雨伸出右手,握住了杨三娘的脚腕。
“我的钱…还我…”她几乎要哭出来。
杨三娘见她仍是那样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正要嗤笑她,脚腕却传来一阵碎裂的痛感。
“疯子!”
杨三娘挣脱开了她的手,一个不慎向后摔在地上。
她痛得撕心裂肺,没想到这丫头果然厉害。
“小疯子!”杨三娘骂道,“几个臭钱罢了!你将碎星刀拿回来,这钱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慕秋雨将地上的两颗碎银捡起来,放在嘴边哈了哈气,又在自己灰蓝的棉袄上擦了擦。
银子擦得干干净净后,她看也不看杨三娘,径直向商铺走去。
杨三娘想要上前去追,然而脚腕疼痛不已,根本无法行动,只能冲着慕秋雨的背影骂骂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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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秋月白唱到了尾声,班主倚着柱子望眼欲穿。
有个伙计上前,跟着他往门口看。
“头儿,您看什么呐?”伙计伸长了脖子,除了秋月白的女性粉丝圈好像什么也没瞧见。
“今儿秋雨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班主惆怅地望着烟嘴难受地道,“她平时不是个犯懒的人啊…”
伙计劝道:“秋雨手脚一向利索,你往好的地方想想——兴许他是被杀品红的变|态杀人犯掳走了呢?”
班主气得用烟袋砸他头:“呸呸呸!晦气!滚一边儿去!”
伙计哀嚎着跑远了。
班主又望了望门口——这老半天了,还是没见人影儿。
该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了吧?
他越想越揪心——一个小姑娘家家独自去经常有男子来往的烟|草铺子,的确有些危险了。
虽然她是男儿扮相,但是毕竟年纪不大,那小胳膊小腿一阵风来都能给刮倒了。眼下花家班这么红,万一有人也盯上他们班子的人,秋雨落了单岂不是危险?
他越想越担心。
恰好秋月白唱完,班主想了想,还是去跟大家说比较好。
“秋雨出去替我买东西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他进了屋便提起这事儿,“我担心她出事儿…要不我们一起去找找?”
秋月白刚卸了发片,脸上的妆还未脱。
他蹙眉问:“什么时候出去的?”
因着眉毛被高高地吊起,他这一蹙眉显得更生气了。
班主怎么看怎么有点儿害怕,只能老实道:“你唱这一场之前我就让她去帮我买点儿烟,现在还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