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交代了赌场背景,十分简单,让人大失所望——开赌场的是两个突厥人,打仗不太行,但是十分机智,战时便找了几个见钱眼开的街溜子来伊州开了这家私人赌场,企图从内部腐蚀瓦解当地居民的意志力。
但战时大家保命都来不及,谁有闲工夫赌博?米面柴油比钱贵重。
再后来突厥战败,而剩下的人发现赌坊生意渐好,便打起了歪主意——杀人诛心,不仅要赚钱,还要抢女人。
不少家中父兄夫婿赌博的女子被卖进赌坊,对于当地的姑娘来说,赌坊不亚于青楼,是另一种形态结构的洪水猛兽。
况且进了赌坊的姑娘都被输送去了突厥,遭受不知怎样非人的折磨。
有些骨气的便自行了断,没有骨气又想跑的便被杀掉,尸体扔在她们家中。
豆蔻是个胆小又想跑的姑娘,她普普通通没有那样好的运气能碰到一个天之骄子来拯救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匕首扎穿自己心脏。
一般人没有机会体会到这种感觉——刺穿心脏不是扎耳朵眼,一下就过去。那是一种冰冷绵长的触感,起初感觉不到痛,但是呼吸之间胸口淅淅沥沥地渐渐变痛。
最要命的是,无法呼吸。
她听说人的命运就像一碗水,每个人都是同等的量,分配有不同罢了。兴许属于她的那碗水,亲情爱情上少得可怜,大概全部灌进了“友情”中吧…
赌坊的打手想将尸体扔进她家中,但紫檀住在隔壁,一直未曾熄灯;想将人仍在高照的院子里,但是没办法,高照房门紧闭。
无奈之下只能扔去郡守家中——郡守上了年纪,家中没什么守卫,让他们给收尸好了。
委屈的是远在南阳的魏迦陵,从头到尾都未参与到私设赌场以及非法买卖妇女的行动中,出了事儿便要背锅。
事情解决得出乎意料地顺利,顺利到他们疑神疑鬼,总觉得这后头肯定还有大招。
但是高照的口供、紫檀的描述以及对之前几名死去女子的家人的审问都表明,这件事情可以到此为止了。
死去的女孩不过是为家人做了替死鬼,好赌的人依然活着,或许有人回头,或许依旧在洪流中挣扎,但无一例外地都认为家丑不可外扬,她们存在的最大价值是为人挡刀。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文人儒客奉行君子之道,前提是沾了文化的边儿。满目疮痍的战乱之地,无人讲求教育是否有可行性,能吃饱穿暖便是人生之幸。
然而贪婪却不管你是否接受过教育,只要是人,只要有欲望,便会在此地扎根。
赌坊一夕之间便被端走,欠了赌债的都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回去后能不能重新做人。
次日。
紫檀收拾了包袱,来向郡守道别。
“劳您不弃,这些日子对我和豆蔻这样照顾。”紫檀一向是个能动手便不开口的主儿,难得有如此文绉绉的时候,“我知道您府上本来有个好活儿的厨子,看着我俩是孤女,将之前的厨子辞了请了我俩。您心善,豆蔻不在了,但我记着。”
郡守叹了一口气:“我是无德无能之人,这些年,我没护住伊州,也没能护住你们。”
“您说的是什么话。”紫檀笑了笑,“伊州地方不好,您若是去了庆州、云州,一定能是个受人爱戴的大官!”
郡守也笑:“你也知道庆州云州比咱们这好,可为什么要去突厥?折罗曼山你翻不过去,就算翻过去了,突厥又怎能接纳你?”
紫檀将手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紧了紧,低头道:“豆蔻娘在突厥,之前豆蔻说,她娘来信了。”
“她娘去突厥的时候摔断了腿,给豆蔻爹收尸后没办法回来。她不识字,废了好大劲学了突厥语,又用了几年去学写字,直到前段时间才来了封信。”她抬起头来,面上泛着薄薄的光,“豆蔻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她娘。我爹娘死了,没什么可牵挂的,我去替她找。”
郡守也不拦着她,颔首道:“好。找到了来个信儿,让我知道你们平安。”
紫檀“嗯”了一声,最后同他告别:“大人,我走了。”
“走吧。走吧。”郡守抄着袖子回了房屋,“都走吧。”
紫檀背起包袱出了门。
萧让等人也收拾好了东西,打算今日回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