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儿不知此时的陈慎之乃是嬴政,此时的嬴政才是陈慎之,他慢慢走过来,垂着头了,两只手绞着自己的衣摆,咬了咬后牙,道:“公子……”
詹儿一直跟随齐王幼公子,从未发现陈慎之其实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如今詹儿的细作身份已然被发现,陈慎之又变成了世外高人,詹儿这细作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因此打算与陈慎之摊牌谈清楚。
但他哪里知道,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齐王幼公子,也并非陈慎之。
公子?
詹儿一开口,嬴政便察觉到了不同寻常之地。
“公子”这个称谓,从春秋战国,衍生到秦朝,都并非可以随便称谓的,公侯的儿子才能称为公子,例如春秋首霸齐桓公唤作公子小白,嬴政的老爹唤作公子异人,嬴政的大儿子唤作公子扶苏等等,这是身份的象征,但凡有个贫民野民自称公子,那可是要造反杀头的大罪!
嬴政当即眯起眼目,暗自打量詹儿,詹儿却未有察觉,似乎还想说甚么,他刚要开口,却听到“踏踏踏”的跫音之声。
有人走了过来,笑着打断了詹儿的话头:“詹儿,你可会理膳?”
是陈慎之来了!真正的陈慎之。
詹儿的话才说了一半儿,但此时因着有“外人”前来,詹儿也不便多说甚么,点点头,规矩的回答:“詹儿会理膳。”
陈慎之道:“那正巧了,你过来帮衬罢。”
詹儿看了一眼嬴政,第二次点点头,道:“詹儿敬诺。”
话儿还未说完,詹儿被陈慎之叫走了,嬴政看着陈慎之的背影,轻笑一声,这可并非偶然,自言自语的道:“三弟倒是机敏。”
章邯将芝麻捣碎,芝麻碾碎之后会越来越粘稠,按照陈慎之的方法变成芝麻酱,芝麻酱沉淀在下方,而上方浮现出来的便是芝麻油了。
陈慎之将浮起来的芝麻油撇下来,装在陶土罐子中,自己用一些,剩下的可以留起来,往后让这些野民用芝麻油做菜吃,必然比水煮或者生食美味百倍千倍。
捣芝麻油剩下的芝麻酱也大有用处,以前野民们也是如此捣芝麻,但只留下灯油,剩余黏糊糊的“残余物”颜色不好看,好似烂泥一般,也不知如何留下来用,便都是直接丢弃的。
陈慎之听了只觉可惜,芝麻酱可是好物,可以做芝麻烧饼,吃老北京涮羊肉的时候调一些芝麻酱,还能做芝麻酱蘸料,鲜嫩的羊肉片在芝麻酱里一裹,羊肉的鲜、芝麻酱的咸香混合在一起,绝对是人间美味。
虽陈慎之没体会过这种人间美味,但书中都是如此写的,大抵是没有错误的。
陈慎之将芝麻酱拿来,和水调和,加入散盐调味,熟练的将发好的面擀平擀薄,将芝麻酱淋在上面,再将薄薄的面卷成长条,切成一个个面积子,包成烧饼的模样,刷上油,便可以上锅了。
陈慎之喜欢两口一个的芝麻小烧饼,吃起来方便,圆嘟嘟的芝麻小烧饼,好像一个个小象棋,看起来也可口有食欲。
陈慎之动作麻利,将做好的芝麻烧饼上锅,没一会子,芝麻酱特有的香味经过烹调,便飘散出来,幽幽的弥漫在荒郊野岭的空气中,愈发的浓郁。
“好香啊!”
“真香!”
“这……这灯油烧起来,怎么恁的香?”
“出锅了。”
陈慎之将一个个圆溜溜,烧的酥香不已的芝麻烧饼从锅中盛出来,放在承槃之中端出来,他做了许多,保证管够,詹儿也端着一只大承槃,里面落着满满的芝麻火烧。
出锅的芝麻火烧更是喷香四溢,一只芝麻火烧比掌心还要小一些,看起来可爱又有食欲,外皮焦香酥脆,还点缀了很多芝麻,芝麻也被烤的焦黄喷香,简直极致诱人。
一直哭闹的小娃儿闻到芝麻烧饼醇香的味道,立刻止住了哭声,好奇的抓起一只烧饼塞入口中,“嗷呜!”咬了一大口,酥、香、醇,烧饼层层叠叠,一咬直掉渣,主食的满足感直冲味蕾,令人欲罢不能。
小娃儿一个字儿没说,但众人见他食烧饼的模样,足以证明这芝麻烧饼的美味儿,章邯实在忍不住了,也捏起一块烧饼来。
他身材高壮,嘴巴也大,一口将烧饼塞入嘴里,不由睁大眼睛:“嗯!好食!这滋味儿……我从未尝过如此美味!”
一时间,身边儿的野民也争相恐后的开始食烧饼,纷纷露出惊艳赞叹的神色。嬴政亦是好奇,到底能美味成什么程度?饭之美者,无外乎“玄山之禾,不周之粟”,区区一个灯油烧的饼罢了。
嬴政不信邪,也捏起一块芝麻烧饼,他并未像野民一样狼吞虎咽,而是托着烧饼送到口边,轻轻咬了一口。
烧饼酥脆的一咬就掉渣,层层叠叠,外酥内软,只是这烧饼入口,无论是芝麻,还是饼,均是毫无滋味。
嬴政看向手中咬了一半的芝麻烧饼,联想到不久之前食汤饼的情形,心窍一晃,恍然大悟,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正食得津津有味,不停往嘴里塞烧饼的陈慎之。
嬴政眯了眯眼目,不,并非是这烧饼毫无滋味儿,而是陈慎之这具身子,尝不到任何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