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孽缘(1 / 2)

大秦读书人 长生千叶 8473 字 2022-05-15

    “齐国公子?”

    “陛下?”

    齐姬迷茫的看着他们打哑谜, 为何这二人都要叫自己的名讳?

    “陛下!”齐姬抱着陈慎之的衣角:“求陛下开恩呢!开恩呢!”

    陈慎之低头看了看齐姬,挑了挑眉,虽他不认识齐姬这个人, 乃是以第一次见面, 但是见到齐姬之时,脑海中便浮现出一股印象来,应该是原主儿的印象。

    “未婚妻”等等词汇浮现在陈慎之的脑海中, 狗血的回忆不断涌入……

    齐姬乃是齐国的贵胄,齐姬并非是她的大名, 在先秦女子是没有姓名的, 齐代表的是齐姬的国家, 而姬是齐姬的姓, 因而齐姬有了这么一个名字。

    齐姬与齐国公子田慎之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因着齐王建想要拉拢姬姓贵胄, 齐姬又对翩翩公子田慎之十足有好感, 便许诺了齐姬与齐国公子田慎之的婚事,等待完婚。

    只是还没等二人完婚, 变故便发生了, 齐王建在怂恿之下, 投降了嬴政,如此一来齐国国灭,齐姬乃是齐国数一数二的美女, 顺理成章的被送入了嬴政的后宫, 从齐国公子的未婚妻, 变成了秦皇的后宫妃嫔。

    陈慎之没想到, 如此狗血的故事, 竟然发展到自己身上来。

    齐姬苦苦哀求, 但她完美没搞明白情况。

    嬴政见齐姬哭的不可自已,声音很大,万一引了人来,十足不变,便给陈慎之打眼色,陈慎之也看懂了,咳嗽了一声,端着架子道:“你……”

    “是,陛下……”齐姬颤巍巍的回答,好似城陈慎之是甚么可怕的人。

    陈慎之道:“你先退下。”

    齐姬害怕极了,颤抖的抬起头来,看向陈慎之,又去看嬴政,似乎担心他的慎之哥哥,不愿意离开,但是又怕忤逆了陛下的意思。

    陈慎之重复道:“你先退下。”

    “敬诺……”齐姬虽然很犹豫,但生怕忤逆了嬴政,看起来嬴政应该是一个很可怕之人,连忙口中称是,站起身来:“妾……告退了。”

    她说着,还频频转头去看嬴政,眼中凄苦,满满都是秋水,剪不断理还乱。

    齐姬一步一回头的离开,刚一离开,嬴政立刻大步上前,“啪!”一把抓住陈慎之的手腕,道:“此地不宜久留,跟我来。”

    他拉着陈慎之,快步朝膳房比邻的柴舍而去,二人一进门,便看到了守望在一面儿的公子婴。

    嬴政似乎有话要单独与陈慎之说道,于是对公子婴道:“你先退下。”

    公子婴一动不动,抱臂站在柴舍之中,眼神平静的看着嬴政。

    嬴政揉了揉额角,险些忘了,自己现在并非是秦皇,而是一个文弱穷酸的书生!

    陈慎之倒是悠闲自得,咬了一口手中没啃完的鸡腿儿,对公子婴道:“你先出去一会儿。”

    “敬诺,父亲。”公子婴这回动了,也不问缘由,立刻拱手,恭恭敬敬的退出柴房,将门带上,就站在门外把守着。

    陈慎之一手啃着鸡腿,挑了挑眉,看向自己另外一只手,道:“现在……可以放手了罢?又跑不得。”

    嬴政后知后觉,低头一看,自己还握着陈慎之的手腕,赶紧松开手,拍了拍自己的掌心。

    嬴政冷笑道:“还有心情食肉,如今你已然知晓了朕的身份,难道便不怕……朕像碾死一只蝼蚁一般,碾死你?”

    陈慎之的面容上毫无惧怕的神色,仿佛嬴政的话儿,还没有他手中啃得只剩骨头的鸡腿子有吸引力。

    陈慎之并不放下鸡腿子,肉吃完了大半,正在啃骨头,一点儿肉渣也不放过,弄的满手都是油光,抽空道:“慎之并不惧怕。”

    “哦?”嬴政道:“该说你是初生牛犊么?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陈慎之一笑,道:“并非慎之是初生牛犊,慎之也不属牛,然……慎之看得出来,贵为陛下,大兄并不想杀我。”

    “呵呵。”嬴政哂笑,眼中尽是嘲讽,道:“不想杀你?为何朕不想杀你?你是齐国余孽公子,便是朕的眼中钉、肉中刺,朕杀了你,天下江山才能稳固,朕何乐而不为?”

    “咔嚓!咔嚓!”陈慎之竟然嚼上了鸡腿的软骨,弄得腮帮子一鼓一鼓,津津有味的道:“原因不是很简单么?显而易见。”

    陈慎之说着,举起油花花的食指晃了晃,道:“其一,慎之与大兄陛下可是会时不时对换的,按照慎之的了解,应该是一到晚间便会对换。陛下一时冲动杀了慎之,会不会对陛下有所影响?陛下是谨慎聪明之人,这等没把握的事儿,应该是不会做的。”

    日前陈慎之第一次变化身体,还是在田儋的家宅里,当时他睡着了,突然便变成了一国之君,享尽美味佳肴,只可惜……

    只可惜当时陈慎之光顾着食美味儿了,忘了看“自己”的容貌,以至于在陈慎之见到嬴政之时,没能认出嬴政的容貌来。

    陈慎之感叹道:“大兄陛下的宫廷伙食当真可口。”

    嬴政感觉头疾复发了,而且还是那种顽疾、恶疾,复发的犹如暴风骤雨一般,怪不得那日清晨醒来,但觉胃中不舒服,医官说自己个儿食重,身边儿伺候的寺人赵高还说自己昨晚上食下了一头猪!

    原不是做梦,都是陈慎之做的好事儿。

    嬴政揉着额角,看来自己与陈慎之的孽缘,竟可以回忆的更久……

    陈慎之美滋滋的将鸡腿拆解,连肉筋都不放过,这回举起两根油花花的手指晃了晃,笑道:“这其二……泰山封禅,何其隆重。封禅在即,慎之突然死了,这不好罢?”

    嬴政冷声质问:“有何不好?”

    陈慎之道:“大兄陛下可别忘了,慎之虽是齐国公子,但亦有一层身份,乃是荀卿的关门弟子,乃是被招揽而来的儒生。封禅营地里,突然死了一个儒生,这传出去,定然沸沸扬扬不是么?再者说了,营地里都是笔杆子,最能联想发散的便是这些儒生,就算陛下给出缘故,说我是齐国余孽,也会有不同舆论,如此隆重的封禅大典被舆论左右,陛下可是划不来的,要吃亏。”

    嬴政眯起眼目,无论是第一条,还是第二条,陈慎之都说对了。

    嬴政心中升起一股好奇来,这陈慎之当真聪明,但第三条是甚么?

    他不由得问:“还有第三条……”

    嬴政一句问话没说到底,突然举起手来,摆了一个阻止的动作,急切的道:“别……”

    他这次的话还是没说完,已然来不及了。

    只见陈慎之竖起三根手指来晃了晃,和之前一样,没有甚么不同,但不同便不同在,陈慎之看到自己的手指上,沾了一块鸡肉渣子,当眼眸一亮,很顺堂的将手指放入口中一啜。

    嬴政一句“别舔”二字还没出口,陈慎之“已然做到了”。

    嬴政头皮发麻,十足嫌弃的盯着陈慎之,虽现在问这个不是时候,看起来不知轻重,不分重点,但嬴政还是问了:“食肉之前,净手了么?”

    陈慎之点了点头,道:“陛下安心,干干净净的。”

    嬴政:“……”

    嬴政险些忘了第三条,揉了揉自己猛跳的额角青筋,重重叹了口气,道:“其三呢?”

    陈慎之道:“这其三……陛下日前落难,并不表露身份,乃是情理之中。而如今已然进入封禅大营,这里里外外,团团总总的兵马,何止几千,如此严密的防守,陛下竟还是不表露自己的身份,只说明一条……”

    嬴政心中咯噔一跳,难道这都被陈慎之看透了?

    陈慎之笑道:“陛下有不能表露身份的缘故,既是如此,陛下还不是陛下,所以慎之断定,自己个儿还死不了。”

    嬴政听罢,突然笑起来,并非是冷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容,道:“你是个聪明之人。”

    陈慎之道:“这种时候,慎之需要谢恩么?”

    嬴政没回答他这毫无营养的问题,嫌弃的看了看陈慎之满手的油光,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扔给他,道:“别食了,擦擦手。”

    陈慎之微微蹙眉,不但不擦手,反而向后搓了搓,从怀里掏出一只饼子来,饼子里还加了肉,应该是陈慎之早就准备好的,肉亦是他自己加的。

    陈慎之做了一个简易的肉夹馍,饼子是现成的,肉也是现成的,不食也是浪费,便把肉切碎,加入了饼子里,可惜了,这会子没有香菜,不然加入一些香菜碎,那这肉夹馍的滋味儿便更上一层楼了。

    陈慎之咬了一口饼子,怎么看怎么不像是齐国贵胄,食不言寝不语对陈慎之来说都是狗屁,鼓着嘴巴,嘟囔的道:“之前陛下答应慎之食的,如何能说话不算数?”

    嬴政:“……”朕头疼。

    嬴政尽量忽略陈慎之食饼子的模样,但他无法忽略,因着陈慎之顶着自己躯壳,嬴政亲眼看着“自己”大快朵颐,不知怎么的,起初有些嫌弃,但渐渐的好像被陈慎之的吃相感染了,竟觉得有些眼馋起来……

    错觉,一定是错觉。

    “咳!”嬴政咳嗽了一声,拉回自己的神识,言归正传道:“你是个聪明之人,若是这般杀了你,当真可惜了。”

    陈慎之没说话,静等着嬴政的后话,他知道,嬴政一定会有后话的,“嗷呜”又咬了一口饼子,弄得满嘴都是饼渣子。

    嬴政继续道:“不如这般,朕不杀你,但你要帮朕做一件事儿。朕不但不杀你,还会帮助你寻回自己的家眷,如何?”

    陈慎之多看了一眼嬴政,果然如此,嬴政应该是知晓田慎之的家眷扣押在田儋手中的,看来便宜叔父田儋说的话,也不全是假的。

    秦皇嬴政给田儋施压,让他交出齐国幼公子,田儋乃是齐国的贵胄,本就野心勃勃,如果自己的侄儿死了,田儋便可以更加名正言顺,何乐而不为,所以便对田慎之下了毒手,田慎之一死,陈慎之正巧穿越而来,李代桃僵,成为了齐国的亡国公子。

    陈慎之眸光微动,随即道:“大兄陛下一言九鼎,可不能反悔。”

    嬴政道:“朕何时反悔过?一诺千金,绝不食言。”

    嬴政眯着眼睛,心中思忖,既然暂时不能杀死陈慎之,他又这般聪明,不如好好利用利用。

    陈慎之正好食完了饼子,啪啪拍了拍手,将渣子掸掉,又豪爽的抹了抹嘴巴,道:“敢问陛下是甚么事情?”

    嬴政看着他豪迈的举动,眼皮狂跳,额角的青筋又蹦出来,粗鲁、粗俗,俗不可耐,这样的举止,竟是出自齐国公子之手,且这位齐国公子,还是荀卿的关门弟子,虽已被逐出师门,但曾经乃是荀卿的关门弟子,儒学大家,怎么会如此粗鲁不堪……

    嬴政头疼不已,将帕子扔给陈慎之,道:“擦擦。”

    陈慎之挑了挑眉,口中嘟囔着:“已经擦过了。”

    不过还是重新用帕子擦了擦嘴,复又擦了擦手。

    嬴政看着一地的碎渣,再三深呼吸,最终下定决心,用帕子将地上的碎渣全都归置起来,毕竟柴舍也是自己要住的地方,满处都是渣子,如何歇息?

    嬴政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这才安心坐下来,否则坐在渣子上,想一想便头皮发麻,浑身不得劲儿。

    嬴政终于重回正轨,道:“事到如今,朕也不瞒你。朕并非甚么离宫寺人,之所以从峄山离宫逃出,乃是遇到了兵变。”

    其实陈慎之早就看出来了,嬴政并非甚么寺人,毕竟他的举手投足,根本不像是一个寺人,手中没有劳作的老茧,功夫反而异常了得。

    之前陈慎之故意对嬴政说道,自己是来刺杀秦皇的,那并非是儿戏之言,也并非是一时欢乐,而是在试探嬴政。

    所以当陈慎之知道嬴政便是九五之尊的秦皇之时,并不觉得如何惊讶。

    陈慎之点点头,等着嬴政继续说下文。

    嬴政道:“朕在离宫遭遇变故,本想前来泰山大营,与大营汇合,奈何……”

    陈慎之已然明白了,道:“大营亦有变故,对么?”

    嬴政一笑,道:“你倒的确是个聪敏之人,若你不是齐国公子,朕倒是要重用你。”

    陈慎之对重用不重用,并没有太多的野心,还不如给他一个鸡腿子。

    嬴政道:“朕在离宫遇刺,这么大的事情,这些天来,朝廷一星半点自动静也无有,朕本就十足狐疑,如今到了封禅大营,终于是明了了。”

    “有内鬼。”陈慎之不愧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瞬间想到了内鬼这个词儿。

    “内鬼?”嬴政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儿,不过这么一比喻,也不是不能明白,点点头道:“这词眼倒是新鲜,就有如你所说——内鬼。”

    嬴政幽幽地道:“这个内鬼,可以一手遮天,将朕在离宫遇刺的消息遮掩的平平静静,朕日前就在猜测,这内鬼究竟何人,方才出去一探究竟,终于发现了内鬼。”

    嬴政转头看向陈慎之,只吐露了两个字:“李斯。”

    李斯?

    陈慎之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不,确切的说,并非是熟悉的名字,而是在历史上响当当的名字。

    大名鼎鼎的李斯,大秦第一丞相!

    陈慎之面容上难得有一些狐疑,道:“丞相李斯?”

    嬴政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道:“李斯官居廷尉,如何是丞相?”

    陈慎之恍然大悟,是了,如今是秦始皇泰山封禅之计,换句话便是说,李斯虽然身居高位,但他还不是大秦的丞相,而是廷尉。

    在泰山封禅不久之后,李斯因功晋升右丞相。

    很多人都知道,李斯乃是秦朝著名的丞相,但很多人并不知道,李斯并非秦朝第一名丞相,在李斯之前,还有一名丞相,那便是王绾。

    且李斯被封为丞相之后,乃是右丞相。秦朝沿袭周制,立左右丞相,为百官之长,左高于右,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很长一段时间,李斯都在王绾之下。

    如今的李斯还不是丞相,但在不久之后,便会高升丞相。

    陈慎之将这个事儿不着痕迹的带过去,道:“大兄陛下的意思是……李斯乃是内鬼?”

    嬴政点点头:“朕亲耳所听。”

    陈慎之挑了挑眉,道:“这太古怪了。”

    “何来古怪?”嬴政追问。

    陈慎之道:“陛下不也觉得古怪么?”

    嬴政并没有回答陈慎之的问题,静静的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陈慎之道:“倘或李斯是内鬼,简直漏洞百出。”

    廷尉虽然不是百官之长,但在秦朝也是上卿之位,可谓是万人之上,只手遮天,加之李斯在秦朝为官这么多年,多少有一些人脉,想要压住秦皇被刺的消息,的确不难。

    “然……”陈慎之道:“若是李斯想要刺杀陛下,何苦绕这么大的圈子?又是魏国公子,又是设立关卡的。”

    嬴政不由多看了陈慎之一眼,的确,他也有此疑问。

    如果当真内鬼是李斯,他这番做法,不觉得太过大费周章了么?

    陈慎之继续道:“身为廷尉,可动用的人力难道不多么?何须假手魏国公子,让魏国余党掺一脚进来?这太奇怪了,不像是李斯的风格。”

    “李斯的风格?”嬴政笑道:“一个齐国公子,识得李斯么?知他是甚么风格?”

    陈慎之当然不认识李斯,但是从书本上又认识了李斯。陈慎之以前最大的爱好便是读书,可谓是书本一拿谁也不爱,如今最大的爱好也是读书,当然了,还要加一点子,那便是用嬴政的身子享用美食。

    李斯这般著名的人物,就连不爱读书之人都听说过他的大名,更何况是陈慎之呢?

    陈慎之了解李斯的风格,李斯出身贫寒,有一个词儿一直用来形容李斯,那便是“起自闾阎”。当时的贫名百姓二十五户为一阎,而“阎”的意思是里巷的门,闾阎合起来便是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因此起自闾阎来形容李斯。

    李斯没有大出身,在讲究贵胄家族的先秦时代,处处碰壁,如此一个没背景,没地位之人,能爬到如今大秦廷尉的高度,他这一辈子都履行着“小心翼翼”这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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