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人?!”
苏纪因为太过吃惊, 忍不住喊出了声。
眼前的男人分明没有做出多么严肃的表情,眉眼间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尤其是当他看向自己时,更觉得被什么顶级狩猎者精准盯上了。
唐慢书这个名字, 对于京城商圈的人来说简直是如雷贯耳——
或者说, 在整个商圈,无论国内国外,谁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且谁都不敢轻视。
唐家世代经商,祖上就是金鼎御食之家。到唐慢书爷爷那一辈,更是搭上了那一层关系,早就不是简单的商人。
但这家人一代比一代低调,到唐慢书这一代,他几乎从不出现在人前,坊间连照片都极少流传。
苏纪之所以认识唐慢书, 能够一眼就认出他, 还是因为他母亲出身于苏家, 按辈分算,是他的奶奶一辈。虽然唐母早早地就香消玉殒, 但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偶尔, 唐慢书也会代表自己早逝的母亲回苏家参加一些家族活动。
因此,苏纪认得唐慢书。
可那个记忆里极少露面、神秘至极的男人,如今却登门为苏绥撑腰,还说什么他是苏绥的监护人????
苏纪脑子一片混乱,根本就没有搞清楚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在他的印象中, 苏绥十四岁那年就被宁清带着去了国外, 自此音讯全无, 是后来一次偶然去意大利出差,才发现了这人的踪迹。
而以唐慢书的身份,根本就不可能长居国外,所以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时候搭上的关系,自己又为什么对此全然不知情?!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被抛了出来,苏纪正想的头昏脑涨时,唐慢书又发话了。
“你是苏家现在的当家人?”
苏纪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这人怎么这么问,但还是不由自主的回答道:“是,呃,唐,唐叔。”
按辈分,他是该叫唐慢书一声叔叔。
但不知道为什么,苏纪总觉得好像有股隐含着怒气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叫他提心吊胆的。
苏绥偷偷看了一眼眉眼染上一层薄怒的男人,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苏纪今年28,唐慢书也不过才34,就要被这么大个侄子叫叔叔,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好好笑。
唐慢书好像也发现了自家小孩在取笑他,无奈的看了一眼,拿苏绥没办法。
但转眼,面对苏纪时,又是一种威严疏离大家长的口吻。
“现在,我通知你这位当家人一声:苏绥和林家的婚约解除了。”
“有任何问题,异议,意见,不满,让林家的人来找我。”
提到林家时,唐慢书的眼神如刀子般顷刻冷了下来。
“或者,我亲自去找林家的人。”
说完这句话,也不等苏纪有任何反应,唐慢书不慌不忙的走到苏绥面前,换上端方温和的表情,轻声道:“跟叔叔回去。”
说着,伸出右手。
苏绥低头看了一眼,眼尾染上一丝笑意,搭上那只手,微微笑道:“好啊。”
苏纪还处于懵逼状态中,再一回过神,屋子里早就没了二人的身影,联想到这一晚上苏绥跟自己公开叫板收到的那些指责,顿时气得不行。
而唐慢书把苏绥带出苏家后,问他:“回小别墅吗?”
苏绥想了想,点点头:“嗯。”
在车上时,两人一路无言。苏绥兴致不高,似乎不是很想说话,唐慢书也就没有多嘴问,快到目的地后,这种沉默的氛围才终于被打破。
要下车时,唐慢书试探性的问:“你现在是和那个男朋友……”
“分手了。”苏绥淡淡道,语气里一点起伏都没有,林望景于他而言仿佛就是个相处不过几日的陌生人。
而就在不久之前,他才说过想和林望景分手,短短月余,两人真就分道扬镳了。
“要搬回唐家吗?”唐慢书再一次发出了邀请。
但苏绥依旧拒绝了。
“暂时不了。”
顿了顿,又说:“这栋别墅收拾的还不错,我打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长期住?”
“还不确定。”
苏绥现在当了演员,回家的时候不多,大部分都是在剧组,住哪里其实已经没那么重要了,收拾出这个小别墅也只是想休假的时候有个落脚的地方。
“挺好的。”话虽这么说,可唐慢书的眼神里明显划过一丝落寞。
今晚的气氛很好,和小狐狸相处融洽。他本以为应该不会再被拒绝,可事实是……
苏绥多细心的一个人,马上就发现了男人掩藏起来的失落。
“叔叔有空了可以经常过来玩啊,这房子本来就是你买给我的,随时都欢迎你。”
唐慢书有些苦涩的笑了笑,客人似的待遇,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苏绥不要再对自己也挂上礼貌的疏离,是苏绥像以前一样眼里心里都只亲近自己一个人,是苏绥在自己面前不用懂事可以随意撒野……
人虽然就在自己眼前,可唐慢书明白,他们之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始终隔了一层戳不破、看不穿的隔膜。
就像贴在玻璃上的两只手,无论掌心挨得有多近,也没有办法真正触碰到对方。
车轮缓缓停下,苏绥往窗外看了一眼,笑着说:“到家了。”
他又看向唐慢书:“今晚留在我这儿过夜吗?”
唐慢书犹豫了一小会儿,但最后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很想对苏绥说,这里不是家,只是自己送给他的一个礼物。
但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简短的:“不了,工作上还有些事没处理完。”
“噢,这样啊。”苏绥淡淡的回了一句,光从语气,听不出来他是失望还是不失望。
“那我就先下车了。”
苏绥正准备起身,唐慢书却突然拉住了他。
“嗯?”苏绥疑惑地望了回去。
男人忽然没由头的来了一句:“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看着男人漆黑的、如夜一般深沉的眼睛,那里面只倒映着自己一个人,苏绥微微笑道:“还算可以。”
小骗子。
唐慢书想到自己收集到的那些资料,心里又生气又难过。
“你长大了,很多事不愿意跟叔叔说,就连订婚这样的终生大事,也……”
“我很好,叔叔不用担心。”青年笑着打断了男人的话。
唐慢书沉默了一瞬,明白苏绥并不想提这些事。可甜蜜过后的疏离让他一会儿如在云端,一会儿如坠地狱。一时之间,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习惯了掌控一切的男人,却异常的没有安全感。
甚至,忍不住问出了一句:“你还在怪我,对吗?”
所以不愿意跟自己回趟家,不愿意让自己帮忙解决棘手的事,甚至不愿意对自己说真话。
唐慢书胜券在握这么多年,头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在他引以为豪的小狐狸身上。
苏绥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男人说的是哪一件事。
他忍不住有些微微的失神,想起那时候的事,但最后只是轻轻笑了一声。
“没有的事,早就过去了。”
说着,安抚性的揉了揉唐慢书的头,这样的行为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来,无异于在摸老虎屁股。但对于熟悉两人相处模式的人来说,早已是见怪不怪。
"叔叔,别乱想,我没有怪过你。"
即便苏绥用上了最真诚的语气,唐慢书也根本不相信。他好像陷入了自己织造的情绪陷阱里,无论苏绥承认与否,都觉得对方肯定是还在怪自己。
“那我先回去了,叔叔你也别太累,处理完工作就早点回去。”
唐慢书放开了苏绥的手腕,低下头不敢看他,只“嗯”了一声。
苏绥回过头看了他好几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打开车门,融进了黑夜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估摸着苏绥大概已经进入别墅了,一直把自己当做空气的司机才忐忑着询问道:“唐先生,那我们现在要回去吗?”
唐慢书抬起头,透过车窗看了眼还点着光亮的别墅,猜测着苏绥现在正在做什么。
工作是他拿来拒绝苏绥的借口,唐慢书看着依旧明亮的别墅,淡淡道:“就在这儿。”
司机点点头,按照吩咐把车开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随后熄了火。
车厢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唐慢书没有让别人陪着自己受冻的癖好,于是对司机说:“你在附近随便找个宾馆休息,我一个人静一静。”
司机有些犹豫,担心他的安全:“可您……”
唐慢书微微颔首,“我没关系,你先去吧。”
说罢,又将目光落在那栋灯火通明的小房子上。
“我……看看他。”唐慢书的眼神温柔而专注。
“是。”
司机也不再坚持,轻手轻脚的下了车。
等司机走后,唐慢书摇下车窗,窗外呼啸的风便立刻灌了进来,令人瞬间清醒。
京城深秋的风已经如刀子刮脸一般了,刺得唐慢书脸颊生疼。
可身体上遭遇到的这点疼痛和不适,跟心里的那点酸涩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唐慢书目光柔和的看着那座小别墅,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些往事。
他初见到苏绥时,如今成长得芝兰毓秀的青年还是个路都走不稳的小团子。
苏绥可能以为他们的初遇在十四岁,但唐慢书心里清楚,时间还要在往前推,一直推到他四岁的时候。
彼时的唐慢书不过十四岁,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半大少年,远没有如今的杀伐决断。
他跟随父亲来到蓉城参加当地商会的成立仪式,负责人投其所好,打算办一场赛车表演赛,热烈欢迎这位北方而来的优秀企业家。
也就是这场表演赛,彻底地改变了他和苏绥的命运轨迹。
那个桀骜不驯、凌厉逼人的赛车手本来没打算参加这场表演赛,那天是他儿子的生日,他原意是想结束训练后抓紧时间和妻儿一起庆祝,享受一家人难得的悠闲时光。
但或许是过于凑巧,原定的赛车手当天出了点小意外,没有办法按原计划完成表演赛。
可大老板和一众嘉宾已经在观赏席准备就位,总不能放这么多人的鸽子。负责人只好面带愁容的找到苏云,言辞恳切的拜托他跑完这场表演赛,并许诺了丰厚的报酬。
唐慢书当时去了趟洗手间,恰好目睹了劝说的全过程。
“苏哥帮帮忙,就这一次,真走投无路了,不得不麻烦你啊!”
苏云纠结犹豫了好久,或许是想到接下这笔单子就能挣一笔不小的报酬,能够改善家人的生活条件,最后还是同意了。
他看到男人转身抱起一个可爱的小孩,在他软乎乎的脸边用力的亲了两口,笑眯眯的说:“和妈妈在终点等着爸爸,晚上给绥绥买超级大的老虎蛋糕好不好?”
那小家伙睁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学着老虎的叫声,奶声奶气的“嗷呜”一声。
“绥绥真乖!让爸爸再亲亲~”
不知道是不是小家伙的脸蛋实在是太白太软了,就像是软绵绵的棉花糖一样,看得唐慢书都想亲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