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山怎么都没想到, 在听完自己说过那些掏心窝子的话后,林望景不但没半点好转,反而更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边哭,还一边喊着苏绥的名字, 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的话。
许小山傻眼了, 他没想到林望景一副游戏人间的样子, 到头来竟然栽在他自己最讨厌的人身上。
但也没办法, 总不能丢下这么大个人不管,许小山只好陪着他借酒消愁,不时开解几句。喝到最后, 林望景甚至连天南地北都分不清了,却能够异常清醒的掏出手机给苏绥打电话。
一遍不接,打两遍;两遍不接, 打三遍。
他就抱着手机不撒手, 这么一直打一直打,最后居然还真的被他给打通了。
电话接通的那一刹,林望景紧绷了好些天的情绪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苏绥, 苏绥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
“你别不要我, 求你了, 别不要我呜呜呜呜呜。”
苏绥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猛地被这么一喊, 瞬间把手机都拿远了点, 听着那头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除了一开始有点被吓倒外,心里一点波动都没有。
“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不要、呜呜呜呜不要分手,我不要跟你分手!”
“你说了不算。”
林望景拼命地摇着头,哪怕苏绥根本看不见,他放下身段苦苦哀求道:“我哪里做的不对、哪里惹你生气,我都改。你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好不好,求你了苏绥,别不理我。”
苏绥一顿,总觉得现在的林望景和他以前认识的林望景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他浅笑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略微的嘲讽:“林总怎么会做错,错的自然是我。你哪里都好,用不着改。”
短短两句话听得林望景心都快被撕碎了,他宁愿苏绥对着自己破口大骂,用上这世间最恶毒的语言、最刻薄的诅咒,也不要像现在这样,轻飘飘的把所有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苏绥越是表现的顺从他,他就越是心如刀割。
“别这样……苏绥,别这样。你骂我出出气,你想做什么都好,就是别这样……”
“‘别这样’?”苏绥重复了一遍林望景的话,随后轻声道,“这样是哪样?这不是你最期待的样子吗?我不跟你争辩什么了,你愿意说什么、做什么,都随你的心意,我绝不反对,决无异议。”
要说从前,他实在被林望景气得不轻时,还会试图据理力争,让这人意识到他的言行举止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有多么的令人费解。可现在,苏绥连讲道理都懒得讲了,林望景想怎么样都随他去。
他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彼此之间再也没了关系,没有任何义务花费自己的时间去改造他。
许小山在一旁默默地听这着两人的对话,再看看身边情绪崩溃的林望景,忍不住的想他表哥到底都干了什么,能把苏绥这么好脾气的人逼到这份上。
见林望景迟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哭,苏绥也听烦了:“如果你打这通电话只是为了发发酒疯的话,那我就挂了,以后也不要随便来打扰我。”
“不要!”
林望景慌了,提高音量想要阻止苏绥,马上又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像是在凶他,立刻又降低了音量,有些卑微的说:“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前对不起你的事,我都改,一件一件的改。”
“你别放弃我……”他颤抖着声线乞求道,“求你了苏绥,别放弃我……”
林望景自己都无比清楚的知道,他是一个恶劣到了极点的人,从来就没有人会像苏绥那么包容的陪着他。身边这些所谓的朋友、甜言蜜语的小情人,全都是冲着他有钱有势才蜂拥而上。这么多人里,只有苏绥不图回报的对自己好,只有苏绥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会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人。
如果有一天,就连苏绥都抛弃了自己的话,他就连这最后一丝温暖都会失去。
林望景此时的模样可怜极了,一个二十多岁的、位高权重的成熟男人,哭得比丢了心爱玩具的小孩还要凄惨。苏绥哪怕没有亲眼见到,即便只是通过电话,也能够大致想象得到林望景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可他的眼神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平静的就好像从前与林望景相处的每一刻。仔细看过就会发现,那些期盼、情爱、心动,是真的都可以伪装出来。
从前未曾爱过,此刻自然也无怨无恨。
苏绥是一个天生的演员。
“还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明白?”
他轻轻一笑:“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做再多的事,对我来说也是无用功。”
触动不了分毫。
许小山一听,这情况不对,赶紧从林望景的手里抢过手机,对着话筒赔笑道:“苏先生,我哥他喝醉了,说的都是些胡话,你别往心上去。”
虽然只见过一两面,但苏绥反应了两三秒后,还是记起来这就是林望景的那个表弟。
他现在都还没忘记,当初在林家的时候,林望景是怎么在自己眼前,对许小山说他们只是朋友的。
苏绥眼神暗了暗,显然是想起了不怎么开心的事:“那就麻烦你照顾好你表哥,不要让他再来烦我。”
“那什么,苏先生,我哥醉得快不省人事了,你能不能……”
许小山说到一半,自己都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苏绥接过他的话头,忍不住的就想笑:“能不能什么?能不能来接他?”
语气很平淡,可被苏绥这么说出来后,许小山是真的不好意思了,脸都烧得通红。或许是也想起了之前那次那些人是怎么对待来接人的苏绥的,赶忙说:“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您要是忙的话就挂了吧,我哥这儿还有我,不用麻烦您。”
林望景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但也下意识的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虽然不敢奢望苏绥会像以前一样来接自己、照顾自己,可还是忍不住的会做对比。
林望景想起了从苏家把人带回来后吵架那一次,即便在那种情况下,苏绥接到周路阳的电话后都能够去找他,现在也是一样的情况,这人却连话都不想多说几句,难道自己在他心里,还不如一个小白脸吗?
这陡然发现的差距让林望景心里烧得难受,连苏绥什么时候挂了电话都不知道。他有一种自己失宠了的强烈感觉,心里又酸又涩,连眼泪都是苦的。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能让林望景觉得苏绥是真的不要他了,抛弃自己就像抛弃一条不听话的小狗。
许小山放下手机,看着这样失魂落魄的林望景,心里不是个滋味,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表哥,你确实……挺不是个东西的。”
林望景却没有生气,他只觉得绝望。
连一向很敬怕自己的至亲之人都这么说,足以可见他平日里,对苏绥究竟有多么过分。
但许小山话锋一转,又说:“所以你只有付出千百倍,才有可能打动苏绥。”
“你想想你以前哪里做的不好,从现在开始,全都改邪归正。欠人家的,也都成千上百倍的还回去。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你如果真的喜欢他,就要努力去尝试,对吗?”
他一席话点醒了林望景,他一直狂点着头,喃喃道:“对……你说得对……”
“我对不起苏绥,我要补偿他,我欠他的,都要全部还回去——不,不是全部,是加倍,很多很多倍,我要弥补我以前干的那些混账事!”
林望景抓着头发,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他喝得酩酊大醉,许小山最后把他送回去的时候,那一路上,都在不停的念着苏绥的名字。
*
次日接近中午,林望景才悠悠转醒。
眼皮睁开的那一刻,头因为宿醉,痛的像是马上就要炸开了。
他痛苦地捂着头,下意识的喊了一声苏绥的名字。可等意识慢慢归笼,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林望景才又一次意识到,苏绥已经离开了这个家。
那一瞬间,心里的疼痛比起头的绞痛更甚。
林望景忍不住想起以往每一次喝醉酒时,苏绥是如何细致的照顾着自己。他会熬上一碗热热的醒酒汤,会温声软语的叮嘱自己少喝一些,会动作轻柔的替他按摩疼痛难忍的地方。
那个时候的林望景因为拥有苏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那个时候的林望景也是最不知天高地厚、不懂珍惜的人。
回忆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他,曾经那么好的一个苏绥,就这么被自己逼得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林望景抹了把满是泪水的脸,停止了胡思乱想。他现在不能只顾着自己伤心,还有更多的事要做。
他先是回了一趟林家老宅,在书房找到林立风后,还不等老爷子说什么,自己就先“噗通”一声跪下,膝盖重重的磕在冰凉坚硬的地砖上。
林立风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想问,林望景就把这段时间以来,他和苏绥之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全部交代了。
他每多说一句,林老爷子的脸色就更黑一层。直到听到他当着千里迢迢赶回国的宁清的面干了对不起苏绥的事后,那黑如锅底的脸色就彻底绷不住了,二话不说抄起烟灰缸就往林望景头上砸。
这一下是下了死手,林望景竟然也不躲避,就这么直挺挺的迎上。
一道血迹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先是感受到了温热的血在自己脸上缓缓流动,像是有毛毛虫在爬,之后,才是一阵炸开的剧痛。
林望景的右额角被玻璃做的烟灰缸砸出了一个硬币大小的血口,血液从粗黑的头发中滔滔流出,很快便染红了他半张脸,滴到地砖上聚成一个小坑。
但林望景只是闷哼一声,忍耐着额头传来的剧痛,把背挺得更直,眼神锐利的直视着前方。
“你个畜生!我林立风没你这个混账儿子!!”
林立风气得不轻,砸完烟灰缸后便脱力的往后一倒,瘫坐在椅子里直喘粗气,眼睛里含着热泪。
下人们听到动静忙不迭的赶了上来,还没进书房的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然后打眼一瞧,这父子俩的架势像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