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风将那张薄薄的黑卡推至苏绥面前。他虽是军人出身长相凶悍,但在面对这个脾气温柔、懂事本分的晚辈时,却很是和风细雨。
“这几年伯伯也都看在眼里,那臭小子年纪比你还要大几岁,却反过来还要你包容他。伯伯也没什么能为你做的,这些钱一定要收下,就当是我替那混账补偿你的。”
林老爷子态度诚恳,坚毅的眼睛里满是真诚。
看样子,就算苏绥不要,以林立风这种遗传了两代人的说一不二的性格,他就是强塞,也得塞到苏绥手里,根本容不得人拒绝。
苏绥太清楚要怎么和这类人打交道了,一定不能表现出拒绝的意思,就算是婉拒也不行,必须要顺着其心意来,说要打钱就不能拒收,否则说不定还会觉得是嫌自己给的太少了,反手再多加点儿。
“今天明明是伯伯的生日,结果反倒让您破费了,真的是不好意思。”苏绥腼腆的笑了笑。
“谢谢林伯伯。”
“不妨事!哈哈哈,你不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子就是万幸了!”
看到苏绥大大方方的收下了自己的卡,林立风果然很是高兴,比有人给了他钱还高兴。
“对了,你妈妈现在还在意大利吗?这一晃,都快十年没见到过她了。”林立风状似不经意的提起苏绥的母亲,无奈话题过渡的实在太生硬,让他任何想要装作随意的动作都显得很不自然。
当着亲儿子的面频繁提及自己远在异国他乡的白月光,也怪不得林望景会这么生他亲爹的气了,苏绥现在还挺能理解的。
他倒也不避讳,头一次正面提起自己的母亲:“别说您了,自从回国后,我也几乎没和她见过面。”
林立风一听到梦中情人的消息,立刻变得很急切:“那她什么时候回国?”
一说完,自己都察觉到了失态,对面还坐着人家的亲儿子呢,又赶紧找补道:“我和你妈妈也算是故人了,多年不见,心中无比挂念。”
风流寡情的林望景居然还有这么个重情重义的爹,两个人实在是除了眉眼和外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苏绥不免觉得好笑。
“她在国外过得很好,又找了个小十几岁的小男朋友,乐不思蜀的估计把我都给忘了。”
苏绥观察着林立风的表情,果然在自己说完这句话后立刻就从期待无比的状态变得如丧考妣,连一开始的勃勃兴致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就连佣人进来说第一批客人已经到了,黯然神伤的老爷子都还没缓过劲来,垂头丧气的话都不想说一句。
但苏绥却注意到了。
他生父不详,母亲的风评亦不好,整个京城圈子在提起苏绥或者是他母亲时,大多都是嘲弄的语气。
顾忌着苏华东的面子,没几个人会当着他的面嘲讽苏绥。但在私底下,尤其是在苏纪的纵容和默许下,苏绥被找过不知道多少次麻烦。
这是锐华集团上任掌权人林立风的寿宴,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林家闹事,但这不代表苏绥就想见到他们。
他没有留在这里和那些人虚与委蛇的打算,随便找了个托辞出去躲清闲。
但大概是运气不好,苏绥刚逛到林家老宅的后花园,就遇到了不速之客。
迎头撞上来的,不正是林望景吗。
他身边还跟了个头戴鸭舌帽、打扮潮流,年轻稚嫩的男孩儿。
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再转个弯,就能看到躲出来的苏绥。
苏绥眉心一跳,一个转身,便躲进了密密丛丛、开的旺盛的紫藤萝花架后面。
鼻尖忽然涌入铺天盖地的花香气,眼睛前几厘米的花瓣上还有几只蜜蜂扭着屁.股,嗡嗡的飞来飞去。
交谈声从花架外面传来,一字一句,都清晰可闻。
“你身边最近经常跟着的那个小明星呢?看你去哪里应酬都带着,怎么,真喜欢上了?”
“老不死的寿宴,我带个上不得台面的小情人来干嘛?来丢人现眼的?”
苏绥的耳朵动了动,后面那个是林望景的声音。
“你身边的情人是一个换了一个,就是没有一个带回家过的。不是我说,你眼光真就这么挑?这么多人里没个看得上的?”
林望景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连一个跟过他的小情人的长相都记不起来,倒是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另一个人。
苏绥。
他想着苏绥的一颦一笑,想着苏绥温温柔柔的声音,想着苏绥身上清清浅浅的白茶香味,对表弟许小山提起的那些人嗤之以鼻。
林望景心想,这些人比起苏绥来说可差远了,根本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都是些歪瓜裂枣,平时带出去酒局应酬应酬还行,带回家当老婆?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苏绥一字不落的听着,没想到林望景脾气不怎么样,眼光倒挺高的。
也是,一般人怎么可能做到他这个地步上,怎么可能无底线的纵容一个人。
是他给出的爱太多,给的时候看起来太轻松,才会让林望景习以为常,以为这样的爱随处可见。
苏绥时常觉得,林望景就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想要玩具、想要糖果的时候,放声大哭就行了,一定会有人满足他所有的需求的。
林望景得到的太轻松了。太轻松得到的东西,一般都不会珍惜。
苏绥目光平静。
他触目所及的只有丝绸一样的紫色花瓣,林望景就在眼前,可他看不到他,他也看不到他。
苏绥不知道林望景在说出刚才那些话时是什么样的表情,更无从知晓,他那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对林望景无比熟悉也好,林望景对他一知半解也罢,反正他们两个人,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彼此的心。
苏绥一直蹲在花架下面,没有变换过姿势,两条腿从脚心往上,都是麻麻的,稍微一动便钻心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