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将军向来意气风发,极少有像此刻这般垂头丧气,整个人的精气神像是突然被抽走了的时候。
谢云舒看得不忍,见马车里坐的都是自己人,压低声音道:“你只是尽了人臣的本分罢了,错不在你。爹,千万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谢将军一开始似是没听见,回过神来之后,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女儿:“舒儿,你说什么?”
谢云舒不明白他因何惊诧慌张,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说爹爹你别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谢将军下意识就要抬手,去捂住女儿的嘴,目光触及大红嫁衣,猛然意识到女儿已不再是幼稚孩童,尴尬地顿住,改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舒儿,你胡说什么!皇上是天子,天子怎么可能犯错。即便是有错,那也是臣子有错。”
谢将军打从出生起就被封建礼教约束,这么多年下来,早就被洗脑,打心底里认同天子永不犯错不可质疑,女儿的这番话,等同于是大不敬。
可谢云舒是个现代人,她没那么多忌讳。
皇帝又如何,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即便万万人之上,说到底还是个人。既然是人,就会有犯错的时候,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只凭单单几封他人伪造的信件,皇上便觉得你有不忠之心,要么是他对你的信任如泡沫一般脆弱,一戳就破。要么,就是他占有欲太强,不能容许任何人流露出任何可能会背叛他的倾向来……”
“舒儿!”谢将军少见地打断女儿,正色道,“越说越不像话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皇上有这样的顾虑,也是正常,换成任何人都一样。”
“爹,这不一样!”谢云舒知道老爹不爱听,可是再不爱听她也得说,“是,自古帝王多疑心,但在南国,就连三岁黄口小儿都知道,你忠心不二,为人正直,他还有什么可怀疑的?除非……”
谢将军隐隐猜到了女儿可能会说什么,他怔怔地,最后还是问出了声:“除非……什么?”
谢云舒抿了抿唇:“除非皇上早就忌惮你功高盖主,对你有所不满,所以才会在有人递上你的把柄时,索性将计就计,给你打上叛国的罪名。”
谢将军不吱声儿了。
月荷和阿芸纵然和主子待久了,听惯了她不同常人的发言,也觉得今天这番话太离经叛道了些。
月荷朝车帘子的方向努努嘴,示意车夫还在外头呢,万一要是回头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谢云舒冲她摆摆手,示意不必担心:“这个车夫武功一般,内力也不深厚,听不了那么清楚。”
顿了顿,谢云舒看向父亲,不忍地咬了咬下唇,道:“爹,不管皇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经过今天这件事,若是咱们能平安逃过这一劫,女儿觉得,等风头过去了,您还是告老还乡吧。”
谢将军在镇国大将军这个位置上待了太久,除了皇上,朝中上下一定还有其他或妒忌或不服他的人。倘若此刻天下不太平,处处用得上他,皇上心中就是有天大的芥蒂,也会忍着,可偏偏,不是。
这就是武将的悲哀。
因为手握军权,受无数将士们的爱戴,上位者永远无法真心欣赏这个下属,而是时时提防戒备。
因为他怕。
无论这个下属表现得有多忠心,上位者都赌不起,赌不起前者一个想不开,掀了这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