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永乐宫。”
轿辇上的帝王冷不丁吐出这四个字。
苏公公一愣,扭头看了眼主子。
打从雪妃离世后,皇上除了头一年祭日在里头坐了半晌,之后再没去过,一晃就是这么多年。
今儿个不逢年不过节的,怎么忽然提起来?
抬轿的小太监不知皇上这话是梦呓,还是认真,没有苏公公发话,不敢随意更改行进路线,只好放慢脚步,速度如龟爬,等待上司下达指令。
苏公公心里也没底。老主子双目紧闭,疲态尽显,饶是他,一时也摸不准是清醒,是睡着。
想了想,还是道:“摆驾永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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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宫里近二十年无人居住,前几年内务府的人见皇上不曾踏足,加之三皇子在众皇子间平平无奇,就起了怠慢的心思,偶尔才派宫人打扫。
打从三皇子被册立太子后,这群人意识到宫中风向大变,于是不敢松懈,洒扫又变得勤快起来。
雪妃在世时,偏爱芍药,院子里种了大片。这花花期短,四五月份才开放,眼下还只是灌木般不起眼的一簇簇,绿则绿矣,少了一分鲜活生机。
皇上下了轿,抬手道:“都不许跟着。”
说罢,他独自一人推门而入。
这里许久没有人居住,仿佛连空气中都染上了腐朽陈旧之气,隐隐约约的霉味。皇上大步踏入正殿,记忆的闸门仿佛一瞬间被打开,倾泄而出。
她是宁国用来示好的棋子,宫宴上初见的第一眼,他就深深被惊艳。后宫有许多美人,没一个及得上她。娥眉轻蹙,我见犹怜,如脆弱的菟丝花。
皇帝走到软榻前,轻轻抚摸矮几上端正摆放的焦尾琴。闭上眼,恍惚还能听到雪妃弹奏的琴声。
他想,他待她,一定是存了几分真心的。
可惜,几分真心太少了。
后宫里的妃子,大多都有不俗的身世。每个人的背后,关系盘根错节,千丝万缕,他唯有雨露均沾,不盛宠,不专宠,方能借此安抚好前朝。
只是喜欢是藏不住的。
他对雪妃的不同,引发了其他嫔妃的妒心。女人间勾心斗角的腌臜手段太多,他被政事缠身,没工夫一件一件去理会,便通通交由皇后去处理。
再后来,有一日下午,外头风雨肆虐,电闪雷鸣,皇后带着一身雾气前来,恭顺地在堂下行礼:“启禀皇上,雪妃妹妹与柳妃妹妹起了争执,二人互不相让,推搡间,柳妃妹妹不小心跌倒,鲜血浸地。太医说,肚子里的龙种……没保住……”
皇上握笔的手一顿。
皇后以为他要发怒,赶忙下跪,硬着头皮接着道:“雪妃妹妹已知错,现下正跪在朝露殿外。此事涉及皇嗣,事关重大,臣妾虽为后宫之主,不敢定夺,只能请示皇上,看究竟要如何处置才好。”
皇上转头,目光穿过软烟罗窗纱,看向窗外。
柳妃跋扈,脾气火爆,打小被宠坏了,与其说是她与雪妃起了争执,倒不如说是她寻衅滋事,单方面输出,不幸把孩子摔没了。皇帝虽不在现场,便是用脚后跟猜,也猜得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外头瓢泼大雨,雪妃素来身子弱,淋雨不说,还要跪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怎么受得住。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