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人分了几辆马车,前后回将军府。
丫鬟小厮们得知案件水落石出,不用再被当成犯人关押,狠狠松了一口气,出了大狱,见好几辆马车等在门口,竟是给他们坐的,更加开心。
一时间,所有人脸上阴郁之气尽消。
阿芸和月荷没有与他们同乘,两个小姑娘神神秘秘的,说有事情要先走一步。谢云舒奇怪地看了她们一眼,到底最后没多问,随便她们去了。
容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主仆间的互动,道:“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好,虽然她们是丫鬟,可你从不拿乔,仍以真心待之。我见过京中许多贵女,和下人多说一句话,都觉得跌份儿,端着主子的派头,趾高气昂,和你一点也不同。包括那时在隔离别院,你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救助百姓。”
这个时代的人,没有接受过人人平等的教育,三六九等划分得清楚冷酷。饶是以和善娴静著称的程怀瑾,丫鬟也不敢在她面前使小性子造次。
谢云舒明白这一点,也知道光靠她一个人,可能口水说干也改变不了现状,便用故作轻松的语气道:“救人是因为医者天性,即便是太医院院首,若是路见有村妇需要帮助,我相信,他也不会坐视不理。至于与阿芸月荷打成一片,则是因为许多人都认为人有高低贵贱,但我不这么觉得罢。”
“为什么?”容璟更不解了。
他是皇子,打从出生起,就奴仆环绕,众星拱月。年纪大得可以做他皇爷爷的老太监,会因为他一时的不快,自打嘴巴,主动跪在地上当马骑。
他礼贤下士,不过是因为,从小到大所受到的教育。可谢云舒,是实打实把阿芸月荷当姐妹。
即便她生长在军营,武人大多不拘小节,也没见哪个将军和底下小兵称兄道弟,关系极好的。
谢云舒想了想,道:“每个人生下来,最无奈,最没办法选择的,就是他的出身。若是可以,谁都想削尖脑袋,投胎到王孙贵族家,哪怕做个一辈子庸庸碌碌的凡人,起码衣食不愁。”
说着,素手撩起车帘一角。
谢云舒原本是想让容璟看看街上的百姓,谁知此时马车恰好拐出小路,驶过西市,她想起了什么,指了指一个墙皮斑驳的角落:“你看那儿。”
容璟对这个地方有点印象,道:“我记得。当时,我就是在这儿截住你,追问密函的下落。那时你瘦瘦小小,跟个小鸡仔似的,来京城后倒是长高了许多。谢将军在边关虐待你吗?差距这样大。”
谢云舒:“……”
她又不是三阿哥,能一直长()
“边关尘土飞扬,草木不生,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倒不是回来后长高了,只是气色好,又丰腴些,所以看着不一样了。”顿了顿,她娇嗔地瞪了容璟一眼,“……不对!我要同你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这里是我初遇阿芸的地方。”
“这里?”容璟有些意外,“我见你与她们感情好似亲姐妹,还以为阿芸是陪你长大的家生奴才。”
谢云舒笑了:“不是的。那时她要卖身葬父,我一时心软给了她钱,后来,她孤苦伶仃一个人,就投奔我来了。你看,在这个西市里,还有许许多多和阿芸一样的人。这些穷人之所以穷,是因为他们不够努力,没有去争取,改变自己的命运吗?不是的,是因为他们的命运,早就已经注定。”
这话使容璟的心头一颤。
谢云舒没注意到他的脸色,接着道:“你会喜欢上我,是因为我有教养,有学识。如果今天,我站在那里,卖身葬父,你只怕不会多看我一眼。”
容璟顺着妻子的视线,重新望向方才的墙角,忽然明白了什么:“我从前以为,让百姓安居乐业,有吃有喝,手里有余钱,就是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如今才发现,这竟然是远远不够的。”
“是啊,”谢云舒点了点头,“你看他们,不懂知识,没有文化,随便什么人一煽动,就会容易相信别人,可这并非他们的本意,只是目光被局限。”
容璟彻底明白了她的意思,结果话头:“其实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仅仅只是活着,如果我真的想造福百姓,想改变这南朝的天下,我应该上奏折,让父皇在全国各地开设学堂,让平头百姓家的儿女,也能像王孙贵族一般,念书识字。”
谢云舒没料到他这么快就理解了自己的想法,更没想到,容璟在这件事情上,对男女竟然并没有特别对待。男子可入学堂,女子亦可入学堂。
见妻子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容璟的心头热热的,缓缓凑近,仗着这辆马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用极富磁性的低音道:“别这么看着我。这里是马车上,很快就到将军府,时间来不及。再说,若是弄出点什么动静,你又该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