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厅里灯火通明,放置着四张矮几,矮几上的酒菜办下来当是不少钱,有酒有肉。华庄头坐在首位,沈江才坐在右侧矮几之上,左侧则是高杏枝,与高杏枝并排的则是关娘子。
华庄头微眯了下双眼,扫了眼底下的众人,举杯道:“既然大家都到了,那咱们便开始吧。世子与夫人今年来到坞堡,年前发放猪肉,坞堡内辛辛苦苦养出来的猪被杀了大半,粮食紧缺,这今年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
沈江才低垂着眉眼,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冷嗤,华庄头是急不可耐了,连开场白都不唱了,上来便指责夫人的做法,果然是要狗急跳墙!
“我这庄头实在难做,春节一晃便过,今日请诸位来,只希望咱们四坊匠头能够齐心协力,为今年的收成做出一份努力。”
华庄头话才说完,便听关春凤先张了口。
她的语气略显惊讶,眼睛里装满了惊奇,“华庄头,您的意思是…矿坊的事,交还我们郑家?”
华庄头看向关春凤,深深叹息了一声,“关娘子,是我家灵儿的错,你莫怪,她只叫了你却没叫郑浩。郑浩今年也不小了,从前我把矿坊拽在手里,是怕孩子小不懂事,如今,他也该承担起矿坊的重责了。”
关春凤微微一愣,双眸精湛地看向华庄头,心湖里像是抛进了一颗石子,荡起一圈一圈涟漪,她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真的?”
“那是当然。”华庄头神情严肃坦然,真诚的模样就差把心肝掏出来给她看了,末了,他又加了句,“郑浩那孩子,到底是郑匠头的种,我很看好。”
关春凤激动得双眸微微一红,“那实在太好了…只是……”
关春凤想到郑浩答应了夫人的挖矿,话到了嘴边却被正厅里突然传来碗掉在地上发出的刺耳声给打断了。
是沈江才碗没拿住。
他一脸憨厚,抱歉地朝着华庄头抱了抱拳,“庄头,实在不好意思,小人碗没拿稳。”
华庄头眉峰一蹙,意味不明的眸光在沈江才身上转了一圈,唇角勾起一丝毫无笑意的弧度,“无事。”转而又认真地看向关春凤,询问:“关娘子,您继续讲。”
沈江才……
华庄头,城府何其深,这变脸的速度怕是无人能及。
关春凤的双眸瞥了眼地上的酒水,原本激动的心情猛地一激灵,像是寒冬腊月里兜头浇下的冷水,嘴边的话倏地一转,“……只是,浩儿,还太小,就算是接了矿坊,这底下的人……”
华庄头接话:“关娘子,这点不必忧心,有我在,岂能叫底下人欺辱了浩儿,浩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与郑兄亲如手足,郑兄的孩儿便是我的孩儿,就让浩儿认我作干爹,有我在,浩儿哪里还能吃亏?”
关春凤眉宇微微一凝,恭敬地垂了垂眉,心头像是沾了苍蝇,难受至极,这话要放在一年前,她还能傻傻的信,可现在?当初眼前的老男人一句轻飘飘的坞堡今年收成不行就将她给打发了,她一个子儿都没拿到,她又是要面子的,岂有开了一趟口又开一趟的?她与浩儿饿肚子的日子历历在目,她刚刚怎么又要猪油蒙住心,就将浩儿答应夫人挖矿的事说出来?
这华庄头真心要帮,一年前就会帮了,怎的会等到如今?
她实在是傻。
还好,是那声碎碗声提醒了她。
她嘴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地说道:“庄头说得是,等会回去了我便与浩儿说起此事。”
老奸巨猾。
沈江才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胡子下的嘴唇,郑浩才多大,怕是要被华庄头当成傀儡了!
哎——
高杏枝像是入了定,华庄头他们说什么,她一动未动,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高杏枝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她的绣坊在这坞堡上存在感极低,原本世子在坞堡之上的时候,还能勉勉强强过活,世子受伤回到北凉后的一年里,她带着家里的一家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只有她自己心里头最清楚。
所以,华庄头说什么话她是一句话都不会信的。
关春凤和她又不同了,从前郑匠头在的时候,家里坊里所有的事情都是郑匠头出面挡着,关春凤说到底就是没吃过苦头的小娘子。
所以她与关娘子也说不到一块去。
只不过关娘子日子都快不过下去的时候,她顺手接济了下,两人才算有了交集。
刚刚华庄头同她说的那么多话,高杏枝是暗暗为她着急的,不过她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便明着帮。
还好关娘子这一年来也有些变化,断然不可能全信华庄头。
高杏枝心中也算稍稍安心一些。
华庄头话头一转,又问起了沈匠头前往世子府的事情。
沈江才回得中规中矩,挑不出半分毛病。
华庄头凝着眉心狐疑地在沈江才脸上打量了许久才收回目光。
一场聚会,四人各怀各的心思,足足吃了两个时辰才算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