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永安侯府。
“小娘,小娘——”温泽生秀气的俊颜在晚霞下映照得生动万分,霞光满面,一看便是遇上了大喜事。
柳姨娘因着温情的事情被温启骁冷落,门庭比之从前萧条不少,不过大约也是因为经历了此事,柳姨娘本身倒是淡然通透了。
温启骁不来,她乐得自在,和家奴麽麽们种种花养养草。
她总归是有温泽生傍身的,大夫人最多就是来训训话,她左耳进右耳出便是,没什么好怕的。
柳姨娘站在院子里,见温泽生气喘吁吁跑到面前,伸手拿帕子给他拭汗,“泽生,慢点跑,有什么事那么着急?”
“小娘,是大喜事。”
“哦?什么大喜事,说给小娘听听。”柳姨娘轻笑道。
温泽生瞥了眼一旁劳作的家奴,拉着柳姨娘的手往房间里边走。
他情绪激动高兴,步子跨得大,柳姨娘得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上。两人在房间里伫立,温泽生还不忘将房门带上。
柳姨娘见状,“泽生,究竟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温泽生一双眼睛清澈又明亮,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娘,我可以跟着先生去武威了。”
柳姨娘微微一愣,“去武威?去武威做什么?”
温泽生说:“是清凌哥哥写信给先生,说是有件事情想请他帮忙。”
“什么事啊?”
温泽生想了想先生说的话,便将来龙去脉告诉柳姨娘。
“信中说萧世子在漠北建立了痒序,想请有志之士前去做先生,具体的先生也未对我明说。不过先生很想去看看清凌哥哥在做什么,说他在信中所阐述出来的情绪十分积极向上。先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清凌哥哥如此了,这倒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先生今日与我说起,他明早便会出发。我一听要去武威,那武威不是距离漠北很近,若是先生不去漠北,那我便在武威打听姐姐的下落,若是先生去漠北,那我可以自行去打听…”
柳姨娘一听温泽生要去武威,当下心一紧,“去武威?”
“是啊。”
“可是武威路途遥远,娘不放心。”
“娘,没事,我与先生同去,也算是游历,再说,您不是一直担心姐姐?我此去倒是正巧可以查清那沈家姑娘究竟有没有说谎。”温泽生双眸晶亮,目光灼灼地看着柳姨娘说道。
柳姨娘眼眶微微发红,想到温情瞒着他们假死这件事若是真的,那就实在太伤她的心了,她硬生生憋着一口气,拉着儿子的手说道:“泽生,你和你姐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不论你姐姐是真死还是假死,你姐姐在这个永安侯府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但你不一样,你是活生生的,你才十三岁,娘只希望你能好好的,等到你十五时,让你父亲为你婚配一门亲事,娘的心头大事也就了了,你懂吗?”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同意他出远门了?
温泽生急道:“娘,我懂你说的这些。这次我是一定要跟着先生出门的,清凌哥哥也在武威,您不用太担心我。我一是查探姐姐的下落,二也是想出去走走看看……而不是一味地待在永安侯府里!”
这个永安侯府,乃至整个北凉的门阀氏族,他老早就厌倦了!
他能和沈清凌成为挚友,因为他们志同道合。
他们对北凉的政权看不到未来。
沈清凌能给先生写信,因为他了解先生的脾性,知道先生一定会答应的。
柳姨娘看出温泽生的坚持,心中比他更焦急,“泽生……”
温泽生不等她话说完,又道:“男儿志在四方,小小的永安侯府关不住我。娘,我来是告诉您我的决定,本来是想让您去父亲那儿帮我说说,您这般不同意,那我只能自己与父亲说。”
温泽生说这些话是意气风发,明明个头还不算高,可气势倒是不小。
柳姨娘气得脸色铁青,“温泽生,你和你姐姐一样,怎么都不听话?”
温泽生见柳姨娘气得浑身颤抖,心中不忍,生硬的语气瞬间柔了下来,只是决定了的事情却不容更改,他向着柳姨娘保证,“娘,若姐姐真活着,我会带着姐姐平平安安地回来,您不必忧心!”
柳姨娘气不打一处来,“……”
这死孩子,说了这么些,就是不愿意妥协!
…
晚上温泽生去找了温启骁,他保留了一些说法,只说这次跟着先生出门历练,为时大概一个月的样子。
温启骁和柳姨娘的态度倒是截然不同,只问了大致什么时间出发,要去到哪些地方。
温泽生说得面面俱到,唯独没提漠北痒序。
温启晓大掌一挥,只叫他与柳姨娘好好道别。
温泽生与温启骁说完话像是撒了欢的鸭子,会自己院子收拾东西去了…
温泽生刚进院子就听到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和抽泣声,仔细听着声音才晓得是柳姨娘和钱麽麽在说话。
“小公子又不是不回来了,您就放宽心吧。”
“……钱麽麽,我晓得。老早就知道孩子们总会有长大的一天,我张罗这张罗那的,就希望孩子们好,心里也知道孩子们终究会离开我…但是真到了这一天,我这心里就跟堵了块大石头似的,难受。”
“姨娘,快别哭了……小公子等会就回来了,他要瞧见您这样,到时候跟着您一块难受。”
“……”
温泽生在院中伫立了会,听到屋里边的抽泣声渐渐停止,他才抬步走了进去。
柳姨娘正在帮他收拾行装,瘦弱的背脊弯着,手里叠着他的衣裳。
“娘。”
柳姨娘动作一顿。
钱麽麽见温泽生进来,看了眼柳姨娘,找了个由头便先出去了,将空间留给他们娘俩。
柳姨娘眼睛红红的,“武威那边的天气要比北凉暖和不少,这儿已经下了两场雪,娘听家奴说,武威那儿几乎不下雪,没北凉冷,你去那儿过完冬了回来,可要比这儿舒适得多咧。”
句句都是关切的话。
温泽生心脏像是被人攥紧了,痛得难以呼吸,他张了张嘴,说道:“娘,我只去一月,很快便回来了,您别担忧。”
女儿走了,现在儿子也要走…
母子连心,不担忧那都是假的。
…
翌日。
柳姨娘送温泽生。
这一夜未眠,眼底一片青黑。
温泽生背着行装,跟在先生身后,坐在赤色高马之上,温启骁因为公务在身,没有过来相送,温泽生并不放在心上,他朝着柳姨娘挥了挥手,郑重说道:“娘,保重。”
之后便与先生对视了一眼。
只听一道厉喝,“驾——”
马儿在街道上驰骋起来,自由的风吹拂着面颊。
温泽生只觉自己如放飞的笼中之鸟,外面连尘土都是新奇的。
柳姨娘望着那奔腾的马儿,直到消失在街道深处……
她再舍不得也是无用,她的孩子有自己的道路要走,她也有她的路要走,泽生这样上进,她也低调得够久了,怎么能叫大房那边一直春风得意?
那事过去也快一年之久了,温惜总不能一直待在家中,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