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这节是作品鉴赏课, 主要目的是素养培养,理论知识不太多,不算枯燥。
前来旁听的两人正奋笔疾书。
楼初立起笔记本, 空白的纸页上写了几个大字。
【你怎么又来了?】
叶辰用同样的方式回复。
【上课也要一起, 你是粘人怪么?】
楼初:【是的,没错, 你可以离开了。】
叶辰:【我还得在A大住一段时间,暂时走不了。】
他晃了晃胸前挂的出入证,X大和A大的合作项目,叶辰是X大的参与人员。
楼初:“……”
讲台上, 老师顿了一会, 鼠标声音清晰, 她似是在调出新的PPT:“前面由我讲了很多作品, 现在轮到你们了。”
屏幕上放出一组图片:“上一届UCA国际设计赛,视觉设计组的金奖,设计者和大家的年纪差不多,听说参赛的时候还是高中生,来吧, 从我刚刚说的几个角度来剖析一下设计者的构思。”
照片中是一组利用镜子和不同种类玻璃为原材料塑造出的雕刻作品。
被翻开的书本,镜子构成书页,顶端,不同颜色的玻璃刻出无数朵花,栩栩如生,仿佛自书页之中绽放。
透明的水杯外, 白色风信子盛放, 乳白色玻璃雕刻成流动的水的形状, 摇摇欲坠的悬挂在杯子边缘。
一列镜子构成的地铁车厢, 窗户和地面用深色海玻璃填满。
还有一棵只有树杈的榕树,枝干表面贴满了镜子,向上延伸。
叶辰眼神忽的认真起来,放下笔,目光盯在屏幕上。
或者说,是盯在屏幕右下角,设计者的化名上。
——【Aurora】
几样东西看起来毫不相干,单单用图片展示出来十分单调,有人举手发问:“好看是好看,但是我们应该怎么赏析?好像完全没有关系啊。”
老师笑笑:“不着急。”
她又点开一段视频。
有人将几样参赛作品按照特定顺序排列,关灯,房间陷入黑暗,然后一束光照射了过来。
光线穿过地铁车厢,原本暗沉的海玻璃被填充了亮色,星星点点,像大海,也像星空。
开满花的书页上印出了密密麻麻的、在正常光源下看不清的字。
只有树杈的榕树也在刹那间枝繁叶茂,镜面反射而出的光线构成了繁盛的、雪白却又虚幻的叶片。
光线在玻璃和镜面上穿梭,加上颜色各异、厚度不同、穿透程度不同的玻璃,后面的墙壁上竟是出现了一幅投影。
那大概是一间教室,课桌,讲台,黑板,还有一位少年的侧影。
他坐在窗边,正在看书,窗台上,开出了两朵很小、很小的花。
画面定格,教室安静了一瞬。
“我操,这怎么想出来的?!”
“通过光的原理还有各种玻璃材料构成的投影?!”
“不仅有脑洞,参赛者的物理也特么一定很强吧?”
“谁说不是呢?听说UCA设计赛都得参赛者自己动手啊,那些东西全是他自己做出来的,才高中?!”
叶辰终于将目光移开,落在千稚水身上。
视频自动重新播放,千稚水没有参与周围人的讨论,只是一遍又一遍,目不转睛看着屏幕。
“好了好了,大家安静。”老师笑笑说,“除了工艺和设计原理,大家也可以剖析一下设计者当时的心理状态,不需要专业术语,大家随意说说。”
有人举手。
“如果说当时只是高中生,也许是对未来的迷茫?镜面是真实的投射,玻璃是虚幻的,在真实和虚幻中踌躇不前?”
“没准是模拟一位抑郁症患者呢?生活枯燥无味,单调无聊,在等一束光?”
“有人有不同意见吗?”
又陆陆续续有人说了不同的见解。
老师又问:“还有吗?”
赏析本来就不是一件多容易的事,胡诌可以,但要真说中设计者的心理想法是很难的,若是不能在情感上共情,说再多也不过是假大空的猜测而已。
没人再继续回答。
楼初明显感觉到,叶辰在看到设计作品时,表情变了。
还有千稚水,似乎陷入了某种异常专注的状态。
……这个UCA国际设计赛,似乎就是当年千稚水和叶辰一起参加的比赛?
“是暗恋。”
安静的教室中,千稚水忽然开口。
“没有很复杂的想法。”他说,“只是暗恋。”
“他的喜欢或许不会被世俗接受,所以选择了镜子和玻璃作为材料。可以很轻易的被打碎,但被接受、被跨越实在太难。”
“书本的第一页写着你的名字,不小心碰洒过的杯子,和你坐过同一列地铁,一起经历过的冬天。”
记忆中的画面是不会被时间冲淡。
刻在设计作品中的情感也不会被遗忘。
风铃响起。
闷热的,充满颜料味的午后,只有两个人的美术教室中。
当他睁开眼,便会看到那位少年。
倚在窗旁,怀里捧着书,冲他微微一笑。
那是枯燥的每一天里最幸福的时刻。
“还有,记忆中的,每一个我悄悄看向你的午后。”
千稚水的声音清透,语气不急不缓,虽然只是简单的词句,却很容易将人代入他所描述的情境中。
就好像,他曾经也这样,深深的、小心翼翼的,看向过某个人。
下课铃响了。
老师显然对刚刚千稚水说的很满意:“其他班也讨论过【Aurora】的参赛作品,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见解,千稚水同学给我们这堂课收了个完美的尾,下课吧。”
晚上的课,教室里其他人离开得飞快,等千稚水转过头时,最后一排已经只剩下叶辰和楼初了。
千稚水先注意到的是楼初,眼尾不自觉的微微弯起。
不知道他刚刚说的,学长有没有听到呢?
或者,学长能不能想到,他是想让他听的呢?
叶辰忽然有点后悔来听这堂课。
眼神是永远不会骗人的。
情绪没有改变,眼神也不会改变。
他神情复杂的看向楼初。
他想起两年前的那个下午——最后一次见到千稚水的那个下午。
比赛的后半程,千稚水的脸色愈发苍白,去医院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那天,千稚水拖了行李箱,在场馆门口,递给叶辰一块铭牌。
他们需要铭牌确认身份进出场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