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呼啸, 涂曜脑海里响彻巨大的轰鸣声,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禀告的人看到陛下瞬间血红的眼眸,哪儿还敢重复一遍, 只是支吾着趴在地上不敢言语。
陆徽和冯公公看涂曜在马上微微打晃的身子, 脸色霎时一白,忙对视了一眼。
“陛下先下马……”陆徽怕涂曜心神不稳坠下马来, 声音和缓道:“属下扶您……”
至于冯公公,如今更是把涂曜当孩子一样,也柔下声音:“陛下,陛下您先下马再说, 咱们先去那边儿喝口茶再等公主也不迟……”
来迎嫁的心腹将士也齐刷刷下马,围在了涂曜墨驹的四周。
在他们心中,涂曜是战神一般的存在。
之前即使单骑进出敌营, 也从未过多担心保护过。
可他们此时是真的不敢——
虽然来的人只是报了一句轻飘飘的消息,可他们的主君却前所未有的恍惚起来。
疯戾的眸中泛着红血丝,像是一头痛失所爱的野兽。
只怕不是屠尸遍野,就是要伤了自己。
一旁的内监看到冯公公和陆徽都上前阻拦, 也一同哭着跪下来, 围在涂曜的马前, 劝他节哀。
节哀?节哀?
涂曜只觉得这两个字无比陌生。
他何哀之有?
这……这不是他大婚的日子吗?
他来迎自己最爱的公主了……
这些人……不应该都要对自己贺喜才对吗!
他要去见他的公主,宝华还在不远处等他。
他们曾经在此地十指紧握,许诺永不相负!
涂曜收敛心神, 揽着缰绳的手腕却前所未有的发颤:“朕……要亲自去接公主回来——”
马蹄踏过宫人今早新采的鲜艳芍药,如血般刺目。
将士和内侍皆是一怔,跪在马前阻拦着什么。
风声呼啸, 涂曜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他唇角紧抿, 刷一声拔出佩剑冷声道:“朕要去寻公主, 阻拦之人,皆视同谋逆格杀勿论!”
他双目血红,掷地有声。
人群陷入死寂,之后便有一瞬间的松动,沉默地主动分开了一条路。
涂曜纵马狂奔而去。
身后侍卫无奈,只能随他一路策马狂奔。
*
长乐川很快就到了。
此处并不是雍国的地界,严格来说该是郑国。
只是涂曜如今这疯狂模样,郑国自然无人敢阻,任由他去寻人。
谷底风声呼啸,吹起零乱残缺的喜帕纱幔,车辇倒塌,明珠印绶散落在各地。
巨大的山石砸落崩散在谷间引发山火,地面上还有未燃烧殆尽的木材车辕。
至于送亲的人员,皆已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众人看到这场景,吓得瑟瑟发抖,缄默不言。
涂曜孤身策马,山风吹动他的喜袍和发丝。
残存的鸾轿彩缎绣金,华丽非凡。
她不远千里,来和他共赴此生。
她那么骄傲明媚,自然样样皆是用心在意的。
如今,一切锦绣尽数化为灰烬,如灰蝴蝶般,尽数吹向青山之中。
风氅微卷,涂曜无悲无喜地注视着这一幕,他指尖微动,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抓住什么。
可此处除了山风,已是空无一物。
陆徽上前跪下道:“陛下,我们要不……先暂且回京,再仔细调查公主下落……”
涂曜僵硬抬手止住他,半晌后抬眸,竟然透露出疯戾的欣喜:“不必调查……为何要调查!?”
“此处没有公主,朕的宝华不在这里……”
“宝华不在这里……”
涂曜如痴如狂地纵马,还仰头大笑了起来。
一时间人人面色惨淡,看着在废墟上似疯癫又似清醒的帝王,无人敢出言相劝。
涂曜眼前的景色逐渐迷离:“宝华……朕来接你……”
“宝华……”涂曜站在风里,喜袍的衣袖被飞吹起,如离群孤鹤:“公主……”
冯公公只得忍着泪道:“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儿的……”
“陛下也要保重身子……”
涂曜目光无意识地来来回搜寻,却猛然顿住。
恰是夏日,他却在这一瞬间,冷意透骨。
他大步走向那未燃烧的灰烬,里面布满瓦砾碎片,他却不顾旁人劝阻,徒手翻找了起来。
灰烬之中,露出一个尖尖的小狐狸。
那是……一枚九尾狐的发簪。
心头似被狠狠撞击了一下,涂曜窒住,颤抖着手,小心翼翼捡起那发簪捏在掌心。
血一滴一滴,从掌心流出来。
可是涂曜却恍然未觉。
他的公主,曾戴着这发簪,和他在春日出游。
他的公主死了——死在了大婚当日,奔赴他的路上。
铺天盖地的痛苦终于席卷而至,涂曜只觉眼前天地在瞬间崩塌成碎片,眼前一黑,随即不省人事。
冯公公等人吓得面色煞白,忙扑上去大喊:“陛下——”
*
楚稚和庞州姝儿逃过一劫后,因不知底细,一直未曾上去,只在谷底一直顺着崖壁跋涉,到了晚间,终于依稀看到了两户人家。
其中一户人家是一对儿年轻夫妻和两个孩子,三人装作经商迷路的旅人,便在这户人家里安歇了下来。
姝儿受伤后身子一直虚弱,楚稚和庞州便去捡一些药草,每日给她熬着吃。
楚稚出嫁时所穿的衣裙上皆是价值连城的明珠,最近都收拢了起来,不敢轻示于人。
只把裙摆上的碎金和金线抽出一些给了那些住户。
饶是如此,这家人仍视若珍宝,对他们公子小姐的称呼着,照顾得甚是殷勤。
庞州很是能干聪敏,每日晨起便会进山,猎来飞鸟走禽,烤着吃甚是美味。
也许是有心事,楚稚只觉得最近几日食欲渐淡,总有恶心呕吐之感,便只安静看着他们二人吃喝打闹。
姝儿身子这几日渐渐好转,也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庞州怔怔望着远处。
楚稚坐在山林之间,他如今换下了女装,只着一袭青衫,如山间流云般清雅出尘。
楚稚唤了他好几声,庞州都未曾回应。
这在之前是前所未有之事。
楚稚走到他面前笑道:“你最近倒是越来越爱发呆了。”
庞州回过神,望着楚稚笑道:“也许是这些日子太舒服,属下竟有些惫懒了……还望殿下恕罪。”
楚稚笑笑:“远近无人,这里也没有殿下,你随心便好。”
庞州道:“这几日还不敢上去探听消息,等风头一过,属下便去寻孟守他们,他们曾说出事后会来和殿下集合的,眼下定然无比焦灼。”
楚稚道:“你觉得此事是谁所为?”
庞州一怔:“孟守虽然布置了陷阱,但很有分寸,只是为了让我们顺利逃脱,可今日这手段极为凶狠,显然是想致我们于死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楚稚道:“我猜想,大约是有人知道了我们的死遁之事,所以来了一场将计就计。”
“殿下是说孟守他们走漏了消息?”
楚稚摇头道:“不怪他们。”他脑海中掠过姜泠的影子。
当时涂曜逼宫一事,种种蹊跷便和他有脱不开的关系。
之后二皇子事败,姜泠却巧妙逃脱不知所踪。
死遁之事,大约依然和他有关。
庞州看楚稚一脸有心事的模样,便笑道:“殿下且先宽心,属下今日捕了一条大鲈鱼,刚交给了姝儿,她说要给我们做全鱼宴呢。”
姝儿已经张罗着他们去用膳,楚稚望着笋丝鱼羹,鱼骨汤,砂锅鱼头,笑道:“姝儿还真是鱼尽其用,这条鲈鱼也算是鱼生有幸了……”
庞州笑道:“可不是,上次射了一只小牛犊,姝儿也做得甚是美味。”
姝儿脸蛋红扑扑:“以后你打猎捕鱼,我做菜,虽然在山间,殿下的伙食也不比宫中差呢。”
楚稚笑道:“那我做何事?”
姝儿道:“不论到了哪儿,殿下都是金枝玉叶,尽管坐着享福就是了。”
楚稚不由得莞尔一笑。
之前的庞州只是身侧的一个暗影,姝儿也只是低头垂目的宫女,却没想到二人都如此活泼生动。
此地远离尘世,山色绝佳,处处是清幽的溪水,再有二人作陪,楚稚从未感到寂寥。
可他也知晓,此刻的平静难以为继。
楚宝华出嫁遇险身亡一事,定然如平地起惊雷般,在几国之间迅速炸开。
有唏嘘,有惊叹,有惋惜,有喜悦……
可这些,楚稚倒也不甚关心。
楚稚抬眸,望着山间自由舒卷的流云。
想来此时,涂曜已知晓了消息……。
脑海中浮现出涂曜欣喜迫切的双眸,楚稚心中泛起酸涩。
但转念一想,涂曜身为书中男主,向来有自己的报复,自己死遁的消息传过去,就算他暂时短暂地痛心一下,想必不久后,便能重振旗鼓,挥师南下……
庞州看楚稚甚是沉默,便道:“殿下还在想心事?”
楚稚握紧掌心:“我们在此偏安,却不知雍,楚二国如何了……”
姝儿给楚稚盛了一碗鱼汤:“殿下先用膳吧,其余事之后再想。”
楚稚望着她还未病愈的脸色,轻声道:“若真能回去,我认你做个妹妹吧。”
姝儿脸色一红,忙下意识推拒道:“这奴婢怎么敢……”
楚稚笑了笑。
庞州望着楚稚如白玉般莹润的侧脸,大着胆调笑:“殿下既然认了妹妹,不若再多认一个哥哥吧……”
楚稚一怔,笑容登时凝固。
脑海里浮现的,是涂曜趴在自己耳畔,眸中的占有欲昭然若揭:“公主此生,只能有本王一个哥哥。”
“哥哥就不必了……”楚稚笑笑,望着远方的山峦怅然若失:“我已经……有一个很好的哥哥了。”他脑海中掠过姜泠的影子。
当时涂曜逼宫一事,种种蹊跷便和他有脱不开的关系。
之后二皇子事败,姜泠却巧妙逃脱不知所踪。
死遁之事,大约依然和他有关。
庞州看楚稚一脸有心事的模样,便笑道:“殿下且先宽心,属下今日捕了一条大鲈鱼,刚交给了姝儿,她说要给我们做全鱼宴呢。”
姝儿已经张罗着他们去用膳,楚稚望着笋丝鱼羹,鱼骨汤,砂锅鱼头,笑道:“姝儿还真是鱼尽其用,这条鲈鱼也算是鱼生有幸了……”
庞州笑道:“可不是,上次射了一只小牛犊,姝儿也做得甚是美味。”
姝儿脸蛋红扑扑:“以后你打猎捕鱼,我做菜,虽然在山间,殿下的伙食也不比宫中差呢。”
楚稚笑道:“那我做何事?”
姝儿道:“不论到了哪儿,殿下都是金枝玉叶,尽管坐着享福就是了。”
楚稚不由得莞尔一笑。
之前的庞州只是身侧的一个暗影,姝儿也只是低头垂目的宫女,却没想到二人都如此活泼生动。
此地远离尘世,山色绝佳,处处是清幽的溪水,再有二人作陪,楚稚从未感到寂寥。
可他也知晓,此刻的平静难以为继。
楚宝华出嫁遇险身亡一事,定然如平地起惊雷般,在几国之间迅速炸开。
有唏嘘,有惊叹,有惋惜,有喜悦……
可这些,楚稚倒也不甚关心。
楚稚抬眸,望着山间自由舒卷的流云。
想来此时,涂曜已知晓了消息……。
脑海中浮现出涂曜欣喜迫切的双眸,楚稚心中泛起酸涩。
但转念一想,涂曜身为书中男主,向来有自己的报复,自己死遁的消息传过去,就算他暂时短暂地痛心一下,想必不久后,便能重振旗鼓,挥师南下……
庞州看楚稚甚是沉默,便道:“殿下还在想心事?”
楚稚握紧掌心:“我们在此偏安,却不知雍,楚二国如何了……”
姝儿给楚稚盛了一碗鱼汤:“殿下先用膳吧,其余事之后再想。”
楚稚望着她还未病愈的脸色,轻声道:“若真能回去,我认你做个妹妹吧。”
姝儿脸色一红,忙下意识推拒道:“这奴婢怎么敢……”
楚稚笑了笑。
庞州望着楚稚如白玉般莹润的侧脸,大着胆调笑:“殿下既然认了妹妹,不若再多认一个哥哥吧……”
楚稚一怔,笑容登时凝固。
脑海里浮现的,是涂曜趴在自己耳畔,眸中的占有欲昭然若揭:“公主此生,只能有本王一个哥哥。”
“哥哥就不必了……”楚稚笑笑,望着远方的山峦怅然若失:“我已经……有一个很好的哥哥了。”他脑海中掠过姜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