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稚声音极轻, 却如同天际突如其来的惊雷滚过涂曜耳畔。
他一把松开揪着太医衣领的手,一步一步逼近楚稚:“你方才说的话朕没听清, 你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戾气, 楚稚打断他的话,给太皇太后匆匆请了安后才低声道:“我们出去再说……”
说着也不理会涂曜,率先走了出去。
涂曜咬咬牙,跟在楚稚后面走出去。
一走出大殿, 楚稚便觉得手腕一疼, 已被涂曜一股大力扯过去:“你随朕来!”
涂曜深深皱着眉, 拉着楚稚大步走向红墙深处,小武等人刚要举步跟上, 便听到涂曜一声暴喝:“再往前走一步,腿就别想要了。”
小武等人只得定住脚步,眼睁睁看着楚稚被他家陛下恶狠狠的拉走。
“陛下……”楚稚微微挣脱了一下,皱眉道:“陛下留步……”
涂曜却丝毫不理会, 只是大步向前走。
楚稚忍无可忍:“涂曜!?”
“够了!”楚稚一路跌跌撞撞,肩上的伤口也被他扯得生疼:“事无不可对人言, 陛下将孤拖到此处,已是无礼,有什么话还请直言。”
“直言?”涂曜上下打量着楚稚, 声音听上去凶巴巴:“朕倒是想直言,但你做下的事儿是能直言的吗?”
楚稚一股怒火上涌,语气反而愈发平静:“哦?孤怀个孕, 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吗?”
前几日他为了救某个只会狂叫的狗东西,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打胎时辰, 安太医既然说有风险, 那他索性就大大方方生出来。
毕竟打胎伤的还是自己身子呢!
“放屁!”涂曜不顾风度破口大骂:“你一个男子, 怎么会有身孕?”
“那是陛下少见多怪。”楚稚淡淡道:“陛下若是不信可派人前往楚国民间调查,楚国民间也有不少孕夫生子。”
看他不似在笑谈,涂曜才呼哧呼哧的瞪圆眼睛,宛如被天雷霹了一道,整个人都石化定格了。
哥哥……竟然已经怀了旁人的孩子……
楚稚直起身整理衣衫:“若是陛下将孤拉到此处只是为了满足猎奇之趣,那孤已尽数回答完毕,先告辞。”
他看到涂曜眼眸通红,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他吃了。
但他真的不想多解释什么了。
他现在挺着肚子,伤口也疼得厉害,这几日他受罪受疼受气,要演戏安慰太皇太后,还要压着性子安抚涂曜。
凭什么啊?
就算是捏出来的泥人儿还有气性呢,他不想再顺着涂曜委屈自己了。
事已至此,让涂曜自己消化去吧。
涂曜呆呆地望着楚稚的背影,还是那么纤弱仙气。可又是那么的陌生。
他多看几眼就觉得会玷污的人,竟然怀上了别人的孩子……
涂曜心中酸楚,眸中戾气翻涌,一把将楚稚按在了宫墙上。
“说。”涂曜气息微喘,沉声道:“谁的孩子?”
每说一个字,他的心都沉沉密密地泛起沉痛。
涂曜没想过,有一天他和哥哥的关系会如此不堪。
楚稚皱眉,想要扭过头去。
然而还没来得及侧脸,下巴已经被狠狠捏住,涂曜微微用力,强迫楚稚看向自己:“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孩子是谁的!”
狭窄的宫墙前后无人,日落时分,阴影笼罩在涂曜面庞上,显得眸光阴沉可怖。
楚稚不由得有几分惶恐,但迅速平复下来:“这是孤的私事,若孤不愿提及,陛下这态度,难不成还要严刑逼供吗?”
“你知道朕的性子,敢背叛朕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涂曜眯眸,缓缓凑近:“兄长,你别逼朕。”
他嘴里叫着兄长,声音却凉薄得没有一丝温度。
楚稚皱眉:“两国休戚与共之事,孤从未食言。”
“放屁!”涂曜恨不得蹦起来掐死那个未曾谋面的畜生:“你见朕的时候已经怀了别人的孩子,还敢和朕说什么生死与共?”
他咬着牙,狠狠揪住楚稚的衣领:“朕一片真心待你,可你却将朕玩弄于股掌之间,瞒了朕如此大事……”
涂曜太阳穴被激得嗡嗡直响。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哥哥怀孕了,怀了旁人的孩子……
还已经六个月了……
这么一想,他连呼吸都是绝望的痛。
楚稚听了他这番话,反而笑了:“陛下这些话也真是好笑,孤有没有身子,为何要告诉陛下?”
涂曜一怔,没曾想楚稚会如此理直气壮。
“诚然,陛下是孤的盟友,也是孤的妹夫。”楚稚语气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不论是哪种身份,孤都没有必要向你解释私事吧?”
“此事不会影响雍楚联盟,孤追随陛下之心也从未变过,又谈何背叛?”
……
涂曜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突然发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点。
他和楚稚之间的关系,是盟友,是姻亲。
都是看似亲密,实则需要客气疏离的关系。
以至于楚稚根本不必要向他解释,甚至连此刻的责备都显得无比突兀。
楚稚怀了别人的孩子。
可他连生气,都找不到身份和理由。
涂曜呆在原地,任由楚稚缓缓走远。
*
楚稚快步走回大殿之后,才终于卸下演技。
他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理直气壮,甚至,他忐忑无措得要命。
涂曜是什么性格的人他太了解,就冲着自己和宝华长相如出一辙,他怀上旁人的孩子,他知道了就会暴跳如雷。
可他不能只为涂曜而活。
诚然,最开始是他负了涂曜的真情,可穿书不是他的意愿,男扮女装代嫁也不是他的选择,他睁开眼的那瞬间,已经出现在了这个世界里。
除了尽量演下去保命,他当时并没有第二条路。
为了回报涂曜的心意,他已经默默站在雍国背后许久了。
身为一国国君,自己可以毫无保留的尽到一个盟友的职责。
但身为楚稚,他却没办法在怀孕这种情绪波动最大的时候,还要处处照顾涂曜的情绪。
要知道仅仅是不能说出真实身份这一点,就让他常常觉得委屈难过。
这一次,不管涂曜要如何做,他都不愿委屈自己……和腹中的崽崽了。
正想到腹中的崽崽,小腹便传来一阵翻腾,楚稚之前很少感到腹中的动静,突然被触动,心里涌现上一丝说不出的微妙。
他忽然理解了安太医之前所说的,六个月后便不舍得打了……
“小崽子。”楚稚将手覆在自己腹部摁了摁,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算你命大……”
安太医听到陛下和雍国陛下闹别扭之事,立刻提着药箱赶来了。
要知道恰到了怀孕的关键期,这个期间,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给陛下气受!
他怕楚稚心情不稳影响胎像,忙自作主张过来检查。
楚稚看到安太医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伸出右手让他把脉。
安太医沉吟着把了脉搏道:“胎像还算平稳,但陛下此次情绪波动剧烈,不可不防……若是有下次,也许真的会影响到小殿下呢……”
楚稚嗯了一声:“知晓了。”
“只是此事你对孤说也无用,那位要犯疯病,孤也拦不住。”
安太医怔了怔,还是壮着胆子道:“不知陛下和雍国陛下,究竟是为了何事争吵啊……”
楚稚倒也不瞒着他:“孤怀孕一事,被他知晓了。”
安太医瞪大眼:“那……那雍国陛下是什么意思……”